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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六点的夜已黑地像口锅。

教室里，朗朗书声里混沌着汤圆芝麻馅儿的香。今天是冬至。

校长终于没熬住，在本学期的最后两周急不可耐地要求高二提前上晚自习。教导主任连声响应认为完全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年纪主任于是拍着大腿叫，没问题，每晚六点准时晚读，班主任点名！

最后一分钟。

我反复看着手表，扯着领口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狰狞地从物理实验室冲向教室。不料最后十秒，死死撞上了以同样速度正面袭来的某庞然大物。

哗啦，漫天的试卷和书雨点般砸了下来。

“我……”“靠”字没出口，祁骁禹就蹿起来，“太好了，这是她的书，你帮我还她，她们班都开始晚读了！”

低头，果然满地都是“范蕊荧”三字。魏兮兮正巧气喘吁吁地赶到，只瞟了半眼就一把拽住我，“操，包公脸马上就来，你他妈还在这给这傻逼捡书，走走走……”

“你说什么？”战神立刻怒目圆睁。

“怎么啦，我又没说你名字，你自己承认关我屁事！”

眼看就要交火，我立刻大喊一声，“闭嘴！”两人果然怔住，我说，“祁骁禹你要让我把书给范蕊荧可以，但你他妈给我快点，你有时间吵架我没时间陪！”

祁骁禹涨红的脑袋这才慢慢收回。他慌忙收好书塞到我手里又慌忙跑开，临走还不忘瞪了魏兮兮一眼。魏兮兮翻了个白眼，“傻逼！”

“行了行了！”我猫着腰溜进后门，“你别……”

“我是说你，大姐！”

我匆匆把范蕊荧的书塞进抽屉时老薛正好推开前门。我赶忙立起书。等到老薛走到后排，王晓红压低嗓音问，“这个，是你的吗？”

一张花格子信纸已被踩了半个脚印。我忙捡起，偷瞄着老薛，窝在怀里一打开，范蕊荧熟悉的字迹闯到眼前。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因为李林立喜欢你，我才故意和你在一起……现在她终于尝到被抢走的滋味了……可我却很难受……因为……”

“因为”后的字被反复涂掉。我勒着的瞳孔几乎要穿透信纸，却无法读出被隐藏的字。这是一封未完成的分手信。是范蕊荧，写给祁骁禹的，一定是。我笃定地想着，脑袋嗡嗡叫，心像一只上膛的子弹，全身的肌肉卯足劲要炸个天翻地覆。

因为我的的确确被范蕊荧利用了。

想起当时骄傲地希望用祁骁禹让她尝尝被邱城抛弃的痛，可结果呢？结果却换来那一晚琉璃焰火中邱城惨白的脸，让我无数次痛不欲生。

倘若，我再伤了祁骁禹呢？

信纸被我的愤怒和自责一点点地焦灼着，直到化为一团永远不能打开的废纸。

乌压压的后脑勺们一层层包围着中心舞台，礼堂像一块高温融化的慕斯蛋糕。还是劣质的那种。

我推搡着，嘟囔着，终于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探出脑袋。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祁骁禹从身后不偏不倚地拍拍我肩惊讶地笑，你们终于来了？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他未进化完全的大脑依旧未能捕捉我的表情，继续激动地说，“喂，我可是逃了班主任的课特别来为你们加油！”说着，胳膊肘戳戳我的肩挑着眉头，“够意思吧！”

我依然没说话。魏兮兮阴阳怪气地抢道，“哎哟哟，我们可担不起，你还是好好看你该看的人吧。”

“你不是每天都逃课么？”文阮音突然反问。

一下，我们都忍俊不禁。

祁骁禹张着嘴巴有点词穷，然后嘟着嘴巴撒娇地说，“哼，早就听说你们乐队的大名，今天特地来捧场，好心没好报，你们就会欺负学弟！”

魏兮兮刚要辩驳，陈依霖捂着嘴笑道，“好了，人家小弟弟都来了，咱就当他是一片真心吧。”

祁骁禹拍拍胸口，“本来就是！我可希望三个节目都能选上呢。对了对了，我那天给她准备了惊喜，你要在就能帮我了，是吧姐姐？”

争辩时，我一直目光空洞地盯着舞台上流光溢彩，眼前反复滚动着那封未完成的分手信。当祁骁禹突然贴过脸，兴奋地期待我的回应时，我怔怔地望着那双水灵的妩媚的丹凤眼，愤怒和伤感驱使着左手恨不得扬手一掌。

祁骁禹，你这个傻逼，你知不知道她要甩了你？你知不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攻击我的武器而已？

舞台上的光又一次勾勒出祁骁禹俊美的五官，让我想起那一夜路灯下他哭泣的侧脸。心有点疼，于是我渐松拳头，避开他的眼神淡淡地道，你还是别准备了。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毕竟，祁骁禹在镁光灯下被甩，实在残忍地不敢想象。

他立刻问，“为什么？”

耳畔忽然一阵呼号，范蕊荧翩翩起舞地走进了镁光灯以及我和祁骁禹的视线。魏兮兮开始夸张地模仿，文阮音和陈依霖开始偷笑，而我默默注视着她说，“不值。”

他更急促地问，“什么？”

“她喜欢你吗？”就在他话音落地前我突然发问，祁骁禹果然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我又看向台上那个沐浴在男生意淫和女生妒忌的目光里眯着凤眼摇着腰肢的女生，摇头问，“你了解她多少？你知道她的过去吗？即便你不知道她的过去，你清楚她的现在吗？你喜欢她我知道，但是你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呢？”

祁骁禹哑口。

“祁骁禹，你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如何看她如何说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自己骗自己……”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祁骁禹几乎哆嗦地打断我，昂起脑袋挺起胸膛——他生气时一贯如此——走近一步严厉质问，“你居然背叛自己的好朋友，还破坏我们的感情，你太恶毒了！看在你是红娘的份上，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和你绝交！”

绝交……

祁骁禹，你居然，为了范蕊荧，要和我绝交……

这一次轮到我脸色苍白，心底潮水般翻涌酸涩直奔泪腺。幸亏文阮音一把拉过我，冷冷地瞪了祁骁禹一眼说，“她不是我们的好朋友，不对，连朋友都不是。还有，你们的感情根本不需要李林立破坏。”

说完她便和魏兮兮陈依霖拉着我冲后台走去。我失望之极地转身，走了三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回祁骁禹跟前，一把抓起他的手，重重地将那封信塞进他手心。然后，仰面，踮脚，不到三厘米的距离，目光如刀，语气如冰，甚至有些狡黠和轻蔑。

我说，她和男人睡过，这事儿你知道吗？

几乎同时，汹涌的掌声骇浪般淹没我微弱却恐怖的声音。但他一瞬间惨白的表情告诉我他听的很明白。

我再度转身时范蕊荧正满面骄傲的绯红迎面走来。她看了我一眼就娇羞挽住祁骁禹的胳膊。而他，惊恐地望着我消失的方向，小偷一样把信塞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