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端着水回来,见兄嫂两人挤在沙发上很不舒服,连忙又拿出一张折叠椅让他们分散坐着,自己则搬了一只凳子坐在对面。看着妹妹生活的这样艰苦,冯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和你二嫂在省城还有一套房子,你搬过去住吧,或者我们出钱你在附近另买一套房也行。”
他和沈寒筹备开卖场时经常要在省城留宿,加上妻子在这里也有事业,有个房子住着方便偶尔还可以带着女儿来省城过个假期,房子只有两室,但是装修的很精致,他以前就提出让妹妹搬去住,却被冯秀以上下班太远为由拒绝。
“二哥二嫂,我知道你们是心疼我,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冯秀微微摇头,阻止兄嫂继续劝,“你们听我完,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日子得自己过,不能什么都依靠娘家指望你们,尤其纪谦还是那样一个人……”
实际上,她和纪谦都是银行的正式员工,他们夫妻的工资水平就算比不上做生意的兄嫂,也算得上康收入,之所以日子会过成这样,不是因为他们挣得少,而是花销大,本应是一家之主的纪谦心中又没有成算,一味的烂好人做孝子贤兄。
听冯秀提起纪谦,冯霄和傅佩岚不由得想起他以往的行事作风,也明白了冯秀的顾虑。可是看着她这样憋屈的生活,他们也心疼啊。
“秀秀,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忍耐,纪谦就越不长记性,他嘴上认识到错误,面上也疼你们,可实际上他有看到老婆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吗?”傅佩岚环视这间屋,“如果女人嫁人就是为了吃苦受罪心力交瘁,那还不如单身一辈子!你不愿意给娘家造成负担,不希望让父母兄姐跟着烦心,想法是好的,可你想没想过,你把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家里人知道后会更心疼。”
傅佩岚以前就不喜欢纪谦,但却不知道能糊涂成那个样子,更没想到一向爽快活泼的姑子在婚后会甘愿过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冯家众人离得远,冯秀婚后头两年她也确实过得很不错,那种开心和知足无法做假,大家也就以为她真的幸福,直到后来傅佩岚偶然发现她的不对劲。
冯秀婚后不久即查出有孕,当时纪谦和纪爸爸纪妈妈都极为高兴,尤其是纪妈妈,她一向认为有婚史的大儿子能娶到冯秀这样的好姑娘是高攀,加上早些年嫁过来的儿媳向来和她不亲,老太太自然更喜爱嘴甜又懂得尊敬她的冯秀,几乎将她当成了女儿疼惜。如今大儿媳有了纪谦的孩子,纪妈妈既心疼她孤身一人嫁到省城没有娘家可靠,又担心纪谦不懂得照顾孕妇让自己的宝贝金孙有了散失,因为执意将夫妻两个接回了自己的住处照应,待冯秀生产后更是细心的伺候月子。
可纪妈妈希望和大儿子大儿媳以及宝贝孙子一起生活,不代表纪爸爸也乐意。老爷子有些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动不动就失眠,更受不了日日吵闹的婴儿,没过几天就开始板着脸撵人了。
搬来纪家本就不是冯秀自己决定的,可公公却将赶人的话对着她,甚至直接打开衣柜要替她收拾行李,这样的举动让一向脸皮薄的冯秀气的不出话来,而本应成为她依靠的纪谦却只是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反应,直到买菜归来的纪妈妈发现情形不对,和纪爸爸吵了一架才终止这场闹剧。
不过吵归吵,丈夫的睡眠状况她也是知道的,只是现在并不好让儿媳妇搬走,老太太想了想,便提出让纪爸爸先挪到纪谦的婚房暂住,等冯秀出了月子再换回来。
原本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纪爸爸却嫌弃纪谦的屋子面积太楼层太高,他腿脚不好上不动楼梯,加上一向喜欢召集楼下的几个老邻居来家里打牌,儿媳搬来待产和坐月子已经耽误了他呼朋唤友,若是去了儿子家,就代表这项娱乐活动要无止境的中断,连偶尔到别人家过过手瘾都没了机会,天底下只有儿子孝敬老子,哪有老子给儿媳让道的?
纪爸爸见老婆唱反调,儿媳又不搭理他,只能给纪谦施压,而纪谦也听话,居然真的着大雪裹着儿子带着老婆回了家。
“是珉珉奶奶坚持要我搬过去的,如今月子里被人着大雪撵走,我还有什么脸在老纪家立足?!”见到特意来探望她的冯妈妈,冯秀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怨气,将公公和纪谦狠狠地抱怨了一通。
当时的冯妈妈虽然替冯秀委屈,可看到纪妈妈每天不辞辛苦赶来照顾女儿月子,晚上还得坐上一个时的公交车回去给纪爸爸做饭,也不好再多什么,只是背地里劝女儿看在婆婆全心疼她的份儿上,不好和纪爸爸一个病人计较。
冯秀自然头应着,她其实也只是想发泄一下,并不是真的存了怨气。到了后来见婆婆两地奔波实在辛苦,甚至和纪谦劝她不必继续日日过来,毕竟纪妈妈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禁不起这样来回奔波。
纪妈妈也确实累了,爽快的接受儿子儿媳的好意,可几个月后冯秀休完了产假准备回银行上班时,新的问题出来了,孩子谁来带?他们不忍心纪妈妈两处折腾,就只能将纪珉送到纪家。
纪爸爸虽然不喜欢孙子夜晚吵闹,可白天他清醒时却不反对孩子过来的,只是他和那些牌友们动不动就在家里打牌吸烟,云里雾里很不利于儿健康,冯秀不愿意把宝贝儿子送过去糟践,没法子只能像傅佩岚那样请了一个阿姨每天来家帮忙,每月增加了这样一笔花销,两口的日子自然开始紧巴起来。好在纪珉所用的婴儿用品都是娘家父母兄嫂定是邮寄过来的,倒也帮她解决了部分财政问题。
生活上的苦难冯秀忍了,却没想到还要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她体谅纪妈妈不肯让她来加照顾孩子,可老太太却还是病了,是绝症,大夫至多还有一年的寿命。这些年冯秀和纪妈妈相处的极好,听了这个消息伤心不已,而此时纪爸爸也提出让两个儿子儿媳妇床前尽孝,并出钱给母亲看病买药。
这是应该的,可是冯秀白日要上班,晚上还得带孩子,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婆婆,于是纪谦的弟弟和弟媳便老太太由他们照顾,纪谦夫妻则负责出看病钱。听起来挺公平,但冯秀和纪谦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啊,这才住院一个星期就已经花了两千多块,以后的费用只能更多,可是现在他们根本别无选择,只好红着脸问冯霄和冯楠各借了一笔钱交到医院。
好在纪妈妈是个明事理的,她知道大儿子大儿媳身上背着这样一笔债,即使债主是娘家兄姐不会催讨,依着他们夫妻的性子也定是要还清的,临终前便立了遗嘱将自己所有的一半房产给了纪谦和冯秀,又逼着纪爸爸答应将来他的那一半要兄弟平分。
纪爸爸想了想,儿子现住的房产比大儿子多十平米,如今纪谦又承担了母亲的全部医药费,将来遗产拿个大头也合理,加上不忍心让妻子死不瞑目,爽快的应下,并主动又写了一份遗嘱一块交给纪谦和冯秀保管。
可没想到,纪妈妈刚闭眼,纪谦弟弟夫妻就带着五岁的儿子搬进了纪家老屋,而纪爸爸却以自己也需要人照顾为由没有拒绝,这让冯秀很不舒服,可纪谦却儿子纪珉年纪太会吵到纪爸爸休息,要不然搬过去的就是他们一家了,纪妈妈和纪爸爸的遗嘱在他们手里,房子跑不了。
他们夫妻决定忍下这份不适,纪谦的弟弟纪询和弟媳却找上门来,那份遗嘱是冯秀在老太太糊涂时骗她签的,不能作数,又哭着自家日子有多么多么难过,纪谦作为长兄不帮扶弟弟反倒侵吞他应有的家产。
纪谦仍旧手足无措,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劝弟弟,纪询见兄嫂只是好言好语给他们分析情况却没有交出遗嘱的意思,便日日领着媳妇过来,他们也不吵闹争执,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诉,都是纪家儿子,纪谦有机会读大学找好工作,纪询却只能在工厂打零工赚取微薄收入,如今母亲死了他们还撺掇她立出不公平的遗嘱,这是要逼死亲弟弟,话里话外还把纪妈妈的病因归咎于冯秀,都是伺候怀孕的她累的。
叔和婶子这样每天到自己家里连哭带嚎,不仅冯秀自己烦躁,儿子纪珉也经常吓得哇哇大哭,可纪谦却只是好脾气的打商量,一其他对策都没有。
冯秀的教养约束着她不能破口大骂,可心平气和的劝根本无法阻止那对夫妻,她去找公公请求帮助,纪爸爸却耷拉着眼皮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干涉。
老爷子这样的举动更加助长纪询夫妻的气焰,冯秀忍无可忍便和他们吵了起来,对方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凶,行径与无赖无异,气的冯秀选择报警赶人。事后纪谦可能是被纪爸爸骂了,回家就埋怨媳妇将家事闹大,两口子吵了起来,冷战了好一段日子,知道纪谦承认错误低头认错。
日子平静了几天,冯秀和纪谦感情也渐渐回温,纪爸爸那边又有了新花招,他要求大儿子将赡养费从三百块提升到五百块钱,要知道当时纪谦每月的薪水才一千零几,他和冯秀身上还背负着给纪妈妈看病所欠的债务。而纪询夫妻也固态萌发,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哭闹不休,也不提遗嘱之事,隔三岔五来串个门话,只是每次离开时都会看上一些东西并要求打包带走。
冯秀知道兄姐不差这两三万块钱,可借的就是借的,必须要还。她正努力存钱,婆家公公和叔子却这样出难题,纪谦也不争气,嘴上支持媳妇的做法,行动上却不肯拒绝父亲的要求,也从不肯让拜访的弟弟空手而归。每月这样的花钱法,别攒钱,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两口子的矛盾自然也多了起来。
冯秀当年嫁给纪谦时家人并不赞成,如今她也不好意思向娘家人诉苦,在上一次问冯妈妈发泄过后就再没抱怨过,只咬着牙硬挺,冯妈妈问起也只挑好的,后来还是有一次傅佩岚去省城开会,顺路给纪珉送些奶粉,无意中发现冯秀的鞋柜里居然大多是单位发的工鞋,偶尔有两双不一样的,还是一两年前的旧物。
她是做服装生意的,衣服方面从没亏待过自家亲戚,可鞋子却顾及不到了。冯秀是个很讲究衣着的姑娘,薪水也够用,以前每个季度最少要添一双新鞋,她曾经不止一次抱怨银行的工鞋过于单调规矩,除了上班她从不外穿。
几番试探下来,傅佩岚明白了姑子的苦楚,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瞒着婆家。冯妈妈冯爸爸见自家娇养长大的闺女嫁人后受着这样的委屈,心疼不已,跑去省城骂了纪谦一顿,弄得他惭愧不已,赌咒发誓以后一定不让冯秀难过。可他誓言发的痛快,却坚持不了多久,更不懂拒绝纪爸爸和纪询的要求,家里任何东西,只要老爷子和弟弟看中并提上两回,再为难他也要孝敬过去,即使那些物品是媳妇娘家送来的。
“如果纪谦真是坏到了底儿,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可只要不牵扯他爸爸和弟弟,他什么事都会让着我,对我和儿子好的不行……从我嫁给他那天起就没做过一次饭,没洗过一件衣服。”冯秀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兄嫂,“每次争吵过后一定是他先道歉哄我,对儿子也是一样,戒烟戒酒,攒下所有零用钱只为了休息日能带着我和珉珉去公园散心做亲子活动……我恨他耳根子太软太在乎他爸他弟弟,可又舍不得因为这个拆散我们这个家,让珉珉缺少父亲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