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你小子给我过来!”
朱高燨看到在坐在一旁看书的于谦,招了招手。
于谦连忙放下手中书籍走来,行礼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我让你平时少读书,多实践,你是一句没放下心上啊?”
朱高燨无奈道,“我把你从文院喊过来,叫你跟着我一块去南巡,就是想给你一个实践的机会,结果你倒好,这书本寸步不离,岂不是倒行逆施之举?”
“孤授你心宗学术,你要想办法把心宗传出去啊,孤就你这么一个亲传弟子。”
于谦羞愧道:“学生知错了,请先生放心,于谦定将我心宗学术,发扬光大!”
朱高燨微微颔首:“孺子可教。”
读书?读个屁!
我收你为学生,是要你帮我传教的,将我的心宗发扬光大,让心宗学术取代儒家成为大明朝的文化主流,让我自己成为大明朝文人的学术权威与巅峰,成为文化的代表人物,以此加维持话语权的绝对稳固。
你读书能读出个卵子来?
但这些话他不能明说,只能委婉的提醒道:“于谦啊,你要理解孤的一片苦心,昔日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时,我汉人的学术何其辉煌,乃是整个中原,整个世界的文化巅峰。可两千年来,我汉人的文化不进反退,何为倒行逆施?这便是倒行逆施!”
“两千年的沉淀,并未让儒家文化更加丰富多彩,反而让儒家沉沦到了谷底,现在的世人,只会满口的圣人哲言,却没有行动力去将哲言变现。只懂得私底下的贪污腐败,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害民而利己。”
“孤始终坚定的认为,要想让国家富强,有三项核心方向。第一项是政策,政策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军事、政治以合理运转。第二项是科技,科技,是一个国家有没有利剑的证明,世人常言,昔日魏武卒是何等威风,可若是让我大明的京营去和魏武卒碰一碰,那魏国引以为傲的魏武卒就跟纸湖的一样。因为,我大明的京营,有枪有炮,有着当前世界巅峰的装备。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第三项核心,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文化。”
“良性文化可以给一个朝廷带来极高的平稳与安宁,劣性文化带来的是恶性循环的败坏。文化不只是简单的书籍,是一种思想的象征,是一种国人在精神上的灵丹妙药,你想想,前宋富庶,要装备有装备要粮草有粮草要银子有银子,为何在对外战争中的表现令人啼笑皆非?”
“因为南宋的文化太劣性了,宋词至今传颂,但这仅仅是艺术上的文化,最重要的文化是宋人的意志,宋人意志已经用一次又一次的割地赔款给打没了,他们的将军死于内斗,他们的将士浴血奋战,但朝廷却辜负了他们用命换来的胜仗,打赢了胜仗又如何,朝廷仍然会给敌国赔款,长此以往,宋人还有意志可言吗?”
朱高燨从未认为,大明有枪有炮就天下无敌了,大明最大的敌人,是朝廷自身。
西方那边的某类人群,天天搞游行动乱、零元购,这也是一种文化,只不过是底层人群的卑劣文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真正的优越文化,带来的是社会的稳定与繁荣,人层的高度修养与素质。
倘若没有一个高度的文化底蕴,那么即使这个国家再怎么强大,最终也会因为文化的衰弱而分崩离析。
二十世纪在北部屹立的红色巨人,因制度坍塌而分崩离析,制度的坍塌,起源于文化的底蕴不足。
如果文化底蕴不足,即使朱高燨带领大明成为了世界第一强国,将全世界的领土都纳入大明的疆域,那么最终也只会是昙花一现,因为这个世界第一强国无法统治国家的疆域,无法去同化被自己征服的领地,会因为文化的不合导致分崩离析。
于谦激动的说道:“学生明白了!”
朱高燨摸了摸脑袋:“你明白啥了?”
他现在只想忽悠着于谦去当一个传教士,让心宗得以开枝散叶,天知道这小子又顿悟了个什么。
于谦看着朱高燨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与憧憬,就仿佛是忠实的信徒抵达圣殿朝拜,声音康慨激昂,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先生,您是个圣人啊,是本朝第一圣人,不,是千古第一圣人!”
“先生是学术界黑暗里的持灯照亮前路的引路人,是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指引我等回到正轨的圣贤!”
“一世命即万世命,先生是站在山巅的圣人,却不忘伸手拉山下的人一把,带领我们一起走上山巅,在寒风中顿悟,在云端上启迪!”
朱高燨顿了一下,欣慰的说道:“于谦,你终于有成长,为师很欣慰啊。”
这小于是真能脑补啊!
朱高燨只是吹了个牛逼画了个圈,于谦就仿佛看到了满天的神佛画卷,以之为信仰。如果天底下人人皆如于谦这般,那朱高燨还南巡个鬼啊,直接蹲在北京传教就能完成思想与精神世界的大一统,何必南巡来维护皇权。
张牧之咂舌道:“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殿下您还缺学生不,我也想入您门下求学。”
朱高燨开玩笑道:“心宗门下,无有阶层。纵然是街头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等人,亦可入我心宗之门。文化不是一个人的文化,是一群人的文化,是所有人的文化,在学识面前,众生平等,谁都有资格来学习心宗的学术。”
他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于谦听后却四处张望,寻来纸笔刷刷的书写。
而张牧之听后也是肃然起敬,躬身作揖:“于谦兄弟说的没错,殿下,您真是个圣人啊。”
朱高燨眨了眨眼:“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啊。”
“不不不,先生这绝非随口一提,学生已经记录了下来。”
于谦拿着手里的纸,兴奋的说道,“昔日孔圣弟子将其言论记录成册,代代传授。语者,圣人之语言,论者,诸儒之讨论也。学生会将先生的言论皆记录下来,然后让翰林院的官员编制成册出版印刷,书名学生已经想好了,就叫《心宗圣语》,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朱高燨沉默了一会儿,竖起了大拇指:“于谦,你可以出师了。”
他想的只是口头传播,何曾料到,小于已经有了出书的念头。
看来,于谦比他更适合当这个传销头子。
于谦谦逊的说道:“吾师谬赞了,学生学识尚浅,远不至于到出师的程度,吾师学识似海,倘若学生能从吾师之身习得牛毫之德,方才算的上是一代大家。”
“先生放心,《心宗圣语》终将传遍五湖四海,成为各地人群口中赞颂的圣贤之书,虽然此时学生方才记录了一句话,但学生恍忽间已经能看到世人皆在赞颂吾师至圣的画面。”
朱高燨干咳一声:“那你确实是挺恍忽的。”
张牧之当场就给跪了:“先生,请让我也成为您在人间游走传授圣人哲学的代行人吧,这是一项造福世人的伟业啊!”
朱高燨有点懵逼:“你天天在锦衣卫的衙门里待着,要么杀人要么审讯,传个鸡毛啊?”
“圣人的光辉,终将洒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鞥受到圣光的普照!”
张牧之振振有词的说道,“纵然是锦衣卫的操刀手和暗桩们,在阴影里待久了,也需要经常被圣光照耀,以此来驱散内心的阴郁。倘若诏狱里即将走向刑场的死囚,能在上路前翻阅一下《心宗圣语》,应该是何等的荣耀,是何等的治愈啊。”
于谦不由感叹道:“师弟,你悟了啊。”
张牧之拱手道:“我还有许多要跟师兄学习。”
朱高燨的脑瓜子嗡嗡的:“等会儿,孤还没说话,你俩就师兄师弟的叫上了?”
……
扬州府衙,门前一对石狮怒目圆睁,威严耸立,院内有百年老树,繁荣茂盛。方才刚过春雷,衙门内雨打青灰陶瓦,流水清净。
官宅上房里,装潢简谱,毕竟一个知府在任两三年也就走了,没必要搞得太奢靡,毕竟是在衙门里,扬州之地又贴近南京,还是收敛些好。
现任扬州知府康仕可在下人的服侍下整理衣冠,身着正四品官袍,好生气派,随口问道:“客人们都到齐了吗?”
下人恭敬的说道:“江都马氏,北城卢氏,还有范文正公后人的范氏当代族长,扬州上下十七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公,都已经在内堂等候您了。”
“如此甚好。”
康知府点了点头,“你让在内堂伺候的人暂且退下,今日的谈话,不可让外人知晓。”
“明白。”
康知府整理好衣冠后,龙行虎步行至衙内内堂,比起官宅上房,内堂装潢就显得很有牌面了,入眼四幅画,皆为水墨画,画的是四君子,赏心悦目。
在内堂里,一众扬州豪强士绅,都已经在此等候,看到康知府后纷纷起身拱手:“府尊大人。”
“各位,不必多礼,这可真是扎煞本官了。”
康知府摆手道,“这里没外人,就只有本官与各位,其余人都已经屏退。本官今日将各位召集,是想和你们说说心里话。”
范氏族长点了点头,道:“府尊大人有何指示,我等必将遵从。”
范氏乃是当年范文正公一系,也就是北宋明臣范仲淹的次子后代。范姓源于祁姓,属于以邑为姓,为晋国六卿之一。范氏的祖先在得姓之初便已显赫万分,自士会范武子以后,范文子、范宣子以及范献子,世代皆为晋国上卿,自春秋尹始,范氏便是世家之一。
当年因金兵与蒙古南侵,范氏一脉大举南迁,扬州这一支范氏,便是迁居而来,传承扎根,并且愈发强盛,成为了扬州世家门阀的代表,范氏族长,便是扬州门阀的领头羊。
“既然范老如此客气,那本官也就明说了。”
康知府轻咳一声,缓缓说道,“诸位应该都知道,太子爷要来扬州了。”
范氏族长微微颔首,道:“老夫在京中的朋友与吾书信来往时提过一嘴,说是太子殿下要南巡,首站便是来的扬州。既然太子爷首站选的是扬州,便足矣看出,朝廷还是很重视我们扬州的,乃天下之先也,这都是府尊大人的功绩。”
“范老客气了,本官也是走马上任,在期方才一载,扬州繁华,都是诸位的功劳,之后的时间里,还需向各位请教。”
康知府说到这里,也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本官开门见山的说吧,太子爷南巡,身边有锦衣卫指挥佥事张牧之作陪。张大人已经给我书信告戒,让本官先替太子爷拜访一下扬州的商会与宗族,他来了扬州,会检查粮仓与银库,毕竟朝廷今年是要北征的,这也在情理当中,本官也是想问一下,各位的态度。”
话里话外,康知府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扬州富庶,但官府手里拿着的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在这些豪绅士族的手上。这些人把控着扬州的科举晋升,扬州出来的官员,都是豪绅士族的体系内,名曰同乡,实际上都是由他们在操盘。而扬州繁华的商贸,也都是这些世家门阀们在背后控制。
康知府来了扬州虽然才一年,但已经把这些世家门阀的尿性摸清楚了,拿银子抢钱必然少不了他们,出钱出力他们就消失的无踪无影。
若是平日里这么玩也就算了,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可现在太子南巡,哥几个不得象征性的掏点啊,你总不能让太子爷空手而归。
人家都说了要检查粮仓与银库,这明摆着是来提款啊,这位太子爷可是瘟神,康知府深知倘若让对方空手而归,别说是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就连是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十七个扬州大族,算上康知府所代表的扬州府衙,一共十八家,大家联合起来每个人凑点儿,那也是一大笔的粮食和银子,只要能把太子爷伺候好,让他满载而归哄走了,接下来大家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一切皆安。
而他那句“之后的时间里,还需向各位请教……”,其实也是在警告这些族长们,他在扬州还有的是功夫,如果这些族长们没帮着他把太子爷这关给度过去,他这个扬州知府,就有的是时间给这些世家们清算。
这些官话,世家族长们自然是听得懂的,他们面面相觑,低声商议,似乎是在算计着什么。
康知府稳坐太师椅上,他并不着急,只是希望这些族长们能拎得清现实。
有些事是可以湖弄的,有些事湖弄不得。
你敢跟当今这位太子爷湖弄,他是真会杀人的。
他杀的人,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