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前一周,林昕婉又回了嘉林一次,单独约江柚在咖啡馆的包间见面。
要让林昕婉自己说,她本来也不想淌这出浑水。
跟陆应淮作对也不是什么愉快体验,弄哭江柚就更不是,只是一堆烫手山芋落在她手上,她也是进退两难。
在江柚还没来的时候,林昕婉喝着咖啡,望着窗外朗朗日光,心情也不怎么好。
一直到江柚推开包间的门走进来,两个人目光相撞,她才下意识笑了下。
江柚戴了个软帽,外面风刮得有些厉害,把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她还不知道林昕婉要跟她说什么,摘了帽子,揉了把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林昕婉轻轻摇了摇头。
看见江柚此刻柔和美丽的脸,她觉着自己五脏六腑更难受了。
她想陆应淮的亲妈,她叫着俞阿姨的人,还真是给了她一份“好差事”,偏偏俞砚池对陆应淮这个儿子极尽冷酷。
对她这个世交的女儿,却实打实地给过帮助,所以利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这让她既心存芥蒂,又不得不顺了俞砚池的意。
她望着江柚的眼睛,心里实在觉得抱歉。
江柚坐了下来,跟林昕婉各点了一份咖啡和甜点,这地方是她选的,她还给林昕婉安利了这边的提拉米苏,说很好吃。
林昕婉有点心不在焉,顺便也点了一份。
江柚觉得林昕婉的态度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是哪里,让她有点惴惴不安的。
等到侍者把咖啡和甜点送上来,她才问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告诉应淮。”
她想了想,开玩笑道,“别是坏事吧,会惹应淮不高兴的事我可不敢。”
虽然陆应淮多半也不敢和她生气。
她端起摩卡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巧克力香气让人在冬天也觉得舒服。
直到此刻,她脸上都还是笑着的。
而林昕婉在沉默平晌后,才低声道,“我今天其实是受人之托,带份东西给你。”
江柚有些诧异地抬头,“给我的?”
她想不出来,除了陆应淮,谁还会通过林昕婉给她东西。
林昕婉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个盒子,当着江柚的面打开,紫檀木的盒子,里头放着一块白玉凋成的玉牌手串,但是不知道被谁摔碎了,四分五裂,又用黄金镶嵌着补起来。
而在这条手串旁边,还压着几张零零散散的照片,是陆应淮跟江柚的旧照,是他们还风平浪静的二十岁,在陆应淮去美国之前拍的,江柚的眼神变了。
屋子里热气融融,她却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让人情不自禁背嵴有点凉。
她又喝了一口摩卡,也不笑了,望着那副白玉手串,那是她姥姥给她的东西,老人家给儿孙祈福的,她送陆应淮去美国之前,把这个手串挂在了陆应淮手上,说保佑他平平安安。
“不过你回来还要还我。”她当时这样笑着说,“不然我可不好跟姥姥交待。”
可后来陆应淮没有回来。
七年后陆应淮再出现的时候,她送给陆应淮的手表还在,这副手串却不见了。
也是因为如此后来她在衡山看见红豆手串,又想着给陆应淮买一条的原因。
她心里不是没有在意过,没有刻意去问,分离太久,陆应淮又经历这么多事情,问了也是平添烦恼。
林昕婉把小盒子推给她。
江柚艰难地问道,“是谁让你把这个给我的?”
林昕婉心里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阿姨,俞砚池,”她直说了名字,“也就是陆应淮的妈妈。”
“她不想出面,所以想拜托我跟你说些事情,也托我给你和陆应淮带封信。”
林昕婉的手伸进了盒子里,从照片下抽出了两封信,老派的作风,说起来真不像俞砚池会做的事情。
她这辈子对儿子大多是严厉而冷静的,到最后决裂了,却写了两封亲手信。
父母与孩子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情分两清。
“上面那封是给你的,底下是给你和陆应淮的。”
林昕婉无奈道,“我只负责带话,但你看完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江柚一直知道陆应淮在国外过得不好。
被迫跟她分手,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照顾生命垂危的亲人,最后又在国外送走自己的奶奶,无论怎么想着都说不上很好的生活。
但是在打开俞砚池的那封信前,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糟。
以至于她觉得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片锋利的刀片,割破她的喉咙,又一路向下,洞穿了她的心脏,淌出汩汩的鲜血。
俞砚池在信中,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告诉了她,陆应淮去国外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落地美国开始,陆应淮就被她派去的人监控了,所谓的转学到国外,不过是她这个母亲对于这个不听话儿子刚开始的小惩罚。
最开始,她并不拿陆应淮这段感情当回事,年轻人图新鲜,分开没多久感情就会变澹。
陆应淮应该听话的。
可是转眼大半年过去,她却发现自己儿子非但没有冷却的意思,还在策划带着在国内的小情人来国外结婚。
荒唐,太荒唐了。
和她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一样,想要离开这一切。
后来,她的这个好儿子意外发现他父亲那所谓的真相。
笑话,他拿着刀对着他的母亲。
最后陆赢还是死了,其实在她看来如果不是陆应淮不懂事。
他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不至于死。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哪怕后来和她斗,逼他做选择。
他还是选了你。
“……我至今对他都很失望,他真的不像小时候,他以前多懂事啊,妈妈,妈妈这样跟在我后面叫我。他和他那个父亲一样,爱上一个就如此地不可救药,这样软弱多情,难成大事。
但他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男朋友,甚至于是个好老公,好丈夫。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相处的,又是怎样在一起的,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我儿子会因为某个人这样疯狂。
他被他父亲的死,刺激得不行,我把他送进了医院。
感恩节之前,我接他出来,最后一次想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他却把水果刀对着我。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我生下了他,我认为我爱他,但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和我不死不休了?
我至今都记得他对我说,让我狠心点,干脆弄死他,像弄死他父亲一样,笑话,他父亲是自己跳的海!没人逼他!
那男人到最后都还在和我说,俞砚池,你输了!我要去找她了!
而他的儿子也是有过之犹不及,他说自己但凡有口气在,都会回到你身边。
然后我就真的在医院里陪他度过了一个新年。
他捅了自己,就只是因为我拿你威胁了他。
那伤口只要再深一点,就会伤及内脏,世界上也就没陆应淮这个人了。
他对我最后的一点情分,大概就是对警察撒了谎,说是意外受伤。”
写到这里,俞砚池大概也是心绪不稳,下笔的字都有些抖。
但她又这样冷静从容,叫人从文字里猜不出她的想法。
她写道,“其实那个时候我非常憎恨你,江柚,我觉得你夺走了我的儿子,没有你,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陆应淮的奶奶都去世了,他也完成了学业,工作出色,待人接物都很得体。
我现在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一个疯子。
我不否认。
但很好的事,他和我曾经的期望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还是爱你。
我真的很诧异,但也不得不承认,你赢了。”
江柚读到这里,几乎要控制不住把信撕碎。
你赢了。
她跟陆应淮所有痛苦,在这张信纸上,居然就化作了三个字,“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