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陆应淮就住在对门,但江柚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跟他有多少交集。
因为她是个编剧,习惯了深居简出,经常一个礼拜才出一次门,几乎不会跟邻居碰面。
她这几天又忙着赶一个剧本,过得昼夜颠倒,险些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别说想起陆应淮了。
一连四天,她都没有踏出家门一步。
等到把剧本的前三集都发过去审核,她才在电脑前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活过来了。
她摸了摸瘪掉的肚子,总算想起自己勉强还是个人类,不能只靠牛奶跟水果过日子,于是赶紧站起来觅食。
但她实在很少在家开火,上一次去超市采购也是半个月前了,她在冰箱里翻了半天,里面都空空如也,除了牛奶鸡蛋,就剩下两袋挂面,连个牛排都没剩下。
点外卖倒是也行,但送来起码半个多小时。
江柚在出门跟吃挂面之间,沉痛地选择了后者,但江柚做饭手艺一向不怎么行。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挂面,也被她煮得熟烂过头,又没什么配菜,只有一个寒碜的荷包蛋。她吃了两口就不乐意了,认命地准备点外卖。
正当她在手机上翻来翻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江柚疑惑地抬了抬眉,想不通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就算是快递也不会这个点送。
在她犹豫间,门铃又响了一声。
江柚站起来,走到玄关,从显示屏上往外看了一眼,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应淮,穿着灰色毛衣和长裤,看着很居家。
江柚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她从门后探出一脑袋,不怎么友善地问,“你来干嘛?”
陆应淮倒是态度很好。
“来跟你借个黑胡椒和辣酱,我刚搬家,东西有些没买齐,在家做饭发现胡椒没了。”陆应淮客气道,“你家有吗?”
江柚她万万没想到,陆应淮找上门的理由如此接地气。
她往对面瞅了瞅,陆应淮家的门开着,里头灯光大亮,好像真的有股饭菜香飘过来,搞得她更饿了。
江柚终究没好意思拒绝,邻居间借个东西也不算大事。她往后退了一步,“应该有,你进来看吧,我也不知道你要哪种。”
陆应淮跟着她进了门,“打扰了。”
江柚家里虽然不开火,调料倒是不少,都没怎么用过,还好没过保质期。
陆应淮借了两罐调料,路过餐厅,却看见桌上只放了一碗清汤煮面,还已经涨开了。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问江柚:“你就吃这个?”
江柚也有点不好意思,显得她多没自理能力似的。在别人面前丢人就算了,偏偏还是陆应淮。
“嗯,刚干完工作,来不及做别的。”江柚含含湖湖道,“行了,不关你事,拿了东西就快走吧。”陆应淮却不肯。
陆应淮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别吃这个了,我正好做了饭,你过来一起吃。”江柚一脸懵逼。
但陆应淮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力气又远比她大,她被拉出去好几步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想挣开的时候,她已经被陆应淮拉到了门外,自家大门砰得一下在她眼前关上了。
江柚盯着关上的大门,无语凝噎,心里颇有些想把陆应淮抽一顿。
“我干嘛要去你家吃饭—”江柚往外抽自己的手,却没成功,“我又不是不能点外卖。”陆应淮却像是聋了,一点也没反应。
最终,江柚还是被陆应淮摁在了他家的餐桌前。
陆应淮给她倒了杯果汗,又把一篮子刚烤的蒜香面包推到她面前,“菜马上好,你先吃点面包垫一下。那边零食也有,想吃自己拿。”然后陆应淮就进了厨房。
江柚想,她应该趁机赶紧熘回自己家的。
但那一篮子蒜香面包,烤得也太她妈香了。
这对于一个饿了一天的人,简直比天堂还诱惑。
江柚在艰难地斗争了几秒后,败下阵来。
她悻悻地掰了一块面包,心想,算了,就吃顿饭也不会怎样。
陆应淮家的厨房是半开放的,从餐桌这儿能看见厨房里面的样子。
江柚掰着面包,眼睛止不住地往陆应淮身上瞧,陆应淮一身居家的打扮,头发也没上发胶,散漫地垂下来,手里拿着的也不是公文,而是锅铲,一下子就减弱了平日里那种凌厉的锋芒,多了一分温和儒雅还挺能湖弄人,江柚想,也不知道陆应淮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当年她跟陆应淮同居的时候,他俩谁都不会做饭,要么手牵手出去吃,要么就是点外卖。
但陆应淮会给她削水果,连石榴也是给她剥好了放碗里,要是遇上她在打游戏,陆应淮甚至能喂到她嘴里
宋温予来她家撞见过一次,直呼受不了,说陆应淮到底是伺候对象还是伺候祖宗呢。
江柚想起这事儿,下意识想笑,但嘴角只是勾起了一点,又放了下来。
因为她很快想起这已经不是七年前,现在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也不是爱她的那个陆应淮。
她心情又变差了几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脸枕着胳膊,像放学后没有人来接所以闷闷不乐的小孩子。
等陆应淮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江柚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拿着吸管在喝果汁。
她本来以为陆应淮只会做几道简易的快手菜,没想到上桌一看,当得上一句色香味俱全。
她不由抬头看了陆应淮一眼,“你在国外上的是烹饪学校吗,怎么进步这么多?”
陆应淮在给她盛饭,随口说道,“在外面这些技能多少都得会一点,我现在连车都会修了,你要是需要也可以找我。”江柚咬了咬快子,没接话。
她觉得4s店挺好,用不着眼前这尊大佛。
吃饭的过程里,江柚本来以为会很尴尬,然而事实跟她想的正好相反。
陆应淮的态度实在太泰然自若了,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从前的恩怨情仇,搞得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表现得大方一点,就会落了下风。
她听见陆应淮问她,“你现在还是在你老师的工作室工作吗?”
“不在了。”江柚摇摇头,咽下一口水煮肉片,“老师这两年算半退休了,我就出来单干了。”
“那挺好的……”陆应淮说道,“你本身就有独立的能力。我有个朋友在中影影视,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江柚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成年人的客套无非就这么回事,陆应淮估计也就是随便一说。
她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敷衍地点点头,“行啊。别光说我,你呢,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去了我师兄的律所,华恒律师所,师兄你也认识,任华恒。”
任华恒这人,江柚确实记得,是陆应淮在大学里关系就很亲密的师兄。她跟着陆应淮见过不少次,那时候她还是个乖小孩。
陆应淮直呼姓名,她倒是乖乖叫师兄,任华恒每次都笑眯眯的,脾气很好。
但她还是有点奇怪,问道:“你不应该回去继承家业吗,怎么去了他那儿?”
陆应淮的父母名下就有一间颇有盛名的律师事务所,陆应淮又从小出色,一直被父母按照接班人培养。
如今陆应淮回国了,没道理会去别人那儿。
陆应淮倒是神色未变,“先不回去了,自己在外自在一点。”
江柚“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继续埋头吃饭,她确实是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还每一样都很对她胃口,忍不住就吃多了。
陆应淮倒是没再动快,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江柚吃饭的样子一直很可爱,像小花栗鼠一样,脸颊微鼓,吃相却很斯文。
这七八年过去,她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总会漫不经心地散发魅力。
但陆应淮坐在对面望着她,却觉得她还跟二十岁时一样。
就好像,江柚还是那个会在他怀里打游戏,张嘴去咬他手里巧克力的女孩。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这只是他们生活里寻常的一天,他下了班回家给江柚做饭,而江柚会叽叽喳喳地跟他抱怨客户有多龟毛。
可惜,这只是错觉,江柚现在大概恨死他了。
陆应淮没忍住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但他却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不经允许地,触碰了一下江柚的脸。
是软的。
江柚一下子顿住了,抬起头看着他,像个戒备的猫咪一样往后躲了躲。
“你干嘛?!”江柚面色不善。
她这抗拒的样子让陆应淮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摊开指尖给江柚看。
“你脸颊沾了一粒辣椒籽。”确实有个辣椒碎屑在陆应淮手上。
江柚皱了皱眉,心里总觉得自己像被这王八蛋占便宜了。
但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可爱少女了,也没什么便宜可占,实在没脸喊非礼。她只能郁闷地抽出纸巾擦了擦脸,宣布道:“我吃好了,多谢款待。”
她这顿确实吃得不错,桌上起码三分之二的菜都进了她肚子。
江柚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子,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