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快一小时才回到帝景和苑,江柚后半段都有点困了,眼睛耷拉着。
陆应淮在红灯处转头看她,只见江柚眼皮已经半闭上了,那双被他吻过的嘴唇还红润,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乖巧,几乎就是陆应淮记忆中的样子。
以至于陆应淮都舍不得把车开得太快,但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当车停在公寓楼下的地下室,江柚就从瞌睡里惊醒了,揉了揉眼,带着点没睡饱的不高兴。
陆应淮也不招惹她,今天能跟江柚一起吃了晚饭,又看了电影,他已经很满足,若是再得寸进尺,保不准会起反效果。
可是当他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江柚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柚疑惑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不明白这个点谁会给她打电话,可等她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却讶异地抬了抬眉。
她摁下了接听键,用方言说,“姥姥,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还没睡?”
她眉宇间的不高兴完全消散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
老人家缓慢低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我看看你呀,囡囡,姥姥做了噩梦,要听听你声音。”
江柚有点不好意思的无奈,她都这么大了,外婆却还在叫她囡囡,说出去都被人笑。
陆应淮也听出来电话对面是江柚的姥姥。
虽然没有跟这位老人家碰过面,但他知道江柚跟姥姥感情很好。
他望了望江柚笑得眉眼柔和,不知道想起什么,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点落寞。
江柚却没留意,她三言两语捋清了姥姥为什么打这通电话,姥姥梦见的是有关于她的噩梦,醒过来以后惊魂未定,必须要听到她说话才安心。
她好声好气地哄着姥姥:“我好好的呀,有什么害怕的,噩梦大家都会做的,我前天还梦见地球爆炸呢,不当真的。”
她哄自家姥姥是一把好手,老人家没一会儿又舒心起来,叮嘱她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吃外卖。
江柚这时候总是格外乖顺,什么都应,但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姥姥你早点睡,我过阵子回去看你们。”姥姥这才安心。
电话挂断以后,江柚嘴角也还挂着笑意,片刻前没睡够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了,盘算着下个月要不要回老家一次。
陆应淮注视着电梯的楼层按钮,突然问道,“刚刚是你姥姥的电话吗,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江柚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地毯,心情轻松,“老当益壮,前阵子还想去爬山,好险被拦下来了。”
陆应淮笑了下,“那挺好的,有空该多陪陪她。”
江柚想,那还用你说。
随即她又想起,陆应淮也是奶奶抚养长大的,从情感来说,比对他父母感情更深。
所以她下意识问,“你奶奶还好吗,回国后你有去看她吗?”
陆应淮没有马上回答。
他眼前闪过抢救室的灯,白色的病床,窗外的郁金香,还有一双干枯消瘦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再也没了温度。
他低声道:“她去世了。”
江柚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桉,愣在了当场。
电梯到达了十一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陆应淮轻轻碰了她肩膀,“走吧。”江柚愣住了,她转头看着陆应淮,有一点担心。
等走的走廊上,她才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安地望着陆应淮,重逢以来这么久,第一次在陆应淮面前露出手足无措。
陆应淮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江柚抿了抿唇,望着江柚的眼神,欲言又止。
陆应淮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平静地说道:“她是去年秋天走的,癌症,在美国待了几年,各种治疗方桉都试过了,还是没有留住。”
“但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她最后也走得很平静,所以我虽然伤心,却也不会觉得不能提起这件事。我接受了她不在的事实。”
他说得很冷静,但眉宇里还是有一丝化不开的忧郁。
能接受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江柚简直后悔,她没事儿多什么嘴。
哪怕抛开她跟陆应淮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愿意去揭别人的伤疤。
可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江柚迟疑地望了陆应淮一眼,咬了咬嘴唇,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很快松开。
“抱歉。”她又说了一遍。
陆应淮终于笑了一下,也不去跟她争论对错,“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你早点回去睡吧,今天跟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江柚点了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你奶奶葬在哪儿,我要不要也去探望一下?”
她还吃过陆应淮奶奶包的粽子,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她也很和善,听到她的去世,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陆应淮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不是不想你去,但她没有葬在国内,她留在了美国,留在了我爷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