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秉钧坐在‘熏熏居’二楼靠窗的雅座上,正边吃边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忽的就听到楼下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和骂声、哄闹声,片刻后伍秉钧就听到了一个苍老沙哑的惨叫声。
“哎,老兄,下面吵什么?”那惨叫声越来越凄厉,伍秉钧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招呼在楼梯口看热闹的店小二。
“是瞎子清,他又骗人钱,被人堵住了,正往死里打呢。”店小二一脸兴奋。
瞎子清,伍秉钧知道这个人,很早的时候就在洋人船上做水手,夷语说的很溜;但是时运不济,生病瞎了眼,只好流落到十三行附近,靠讲航海故事和帮新入行的买办讲解洋人的规矩和日常生活用语为生,伍秉钧以前的时候也找他帮过几个小忙;他人虽然长得丑且落魄,但为人相当傲气,他怎么会骗人钱呢?
“又骗人钱?这里边还有什么别的故事?”伍秉钧问店小二。
“这老小子最近穷疯了,到处跟人说只要预支他工钱,他就能酿出洋人喝的朗姆酒,可他一连换了三个东家,猫尿都没酿出来一杯。”店小二向伍秉钧陪着笑道,“公子,这就是一个老骗子,别影响了您的胃口。”
瞎子清的惨叫声越来越惨烈,看样子是打人的已经下了死手。
“一个瞎子,何必呢?”毕竟也算是熟人,伍秉钧吃不下了,往桌子上拍了一块撒碎银子,阻止了店小二的劝说,下了楼梯。
一楼大堂中间已经空出了一块空地,店里的食客们正围成一圈看热闹,熏熏居的掌柜的正点头哈腰的跟一个三十多岁獐头鼠目的汉子说话,看样子是怕出了人命担干系。
“哎,先别打了。”伍秉钧先客气地喊了两声,见没人理他,身上就把旁边桌上放的茶壶举了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热水溅了一片,把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
“行啦,老瞎子欠你们多少钱,我还了。”见人们都把目光看向他,伍秉钧在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笑呵呵的说道。
“怎么着小子,你想捡漏,让这老瞎子也给你酿点朗姆酒?”那獐头鼠目的汉子一把把熏熏居的掌柜的推开了,指着伍秉钧阴阳怪气的说道。
“酿朗姆酒,酿朗姆酒你找老瞎子啊?他眼睛瞎了,你眼睛也瞎了啊!活该你们挨骗。”伍秉钧抖了抖手中的银票,笑得很灿烂。
看热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獐头鼠目的汉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一撩衣服下摆把刀抽了出来,狞声道,“你个小扑街,你敢骂我,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别,别误会,我这可不是骂你哈,我是来帮你了事的。”伍秉钧立刻换成了一脸的傻笑,又晃了晃手中的银票道,“你就是把这老瞎子打死了,他也给你变不出银子来,还脏了你的手,现在我直接把银子给你,这事这不就结了嘛,皆大欢喜,是不是?”
“那就三百两,少一钱银子,这事也没完。”獐头鼠目的汉子眼珠子转了转,打算在伍秉钧身上多敲点银子。
“唉,黄鼠狼,当初你也就给了老瞎子二十两银子,现在你竟然跟人家开口要三百两,你的心是不是也太黑点了?”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指责。
“刚才是谁他娘放的屁,爷们几个买蒸锅买原料不要钱啊!找工人干活不要钱啊!”獐头鼠目的汉子急眼了,嘴角喷着唾沫星子就要找人理论。
“行啦行啦,别吵吵了,我身上银票碎银加铜钱也就个二百两,你再把我的玉佩拿去咱就两清了,好不好?。”伍秉钧可不想没事在人前充财主,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假装的身上翻来翻去,把最后一枚铜板也翻了出来,堆到了旁边的桌子上,伸手又要去摘腰间悬挂的玉佩。
黄鼠狼屁颠屁颠的要去接;这下就犯了众怒了,七嘴八舌地大声呵斥,“还要脸不要,把玉佩给人家放下拿钱快走。”
黄鼠狼也是在街面上混的,知道这事传出去以后就没法见人了,朝着伍秉钧一瞪眼就把桌上的那堆钱收进了兜里,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打了个招呼,就灰溜溜的溜走了。
“多谢,多谢诸位街坊,多谢!”伍秉钧整理一下玉佩,抱拳跟大堂中的人团团行了一遍礼,便架起满脸血污的瞎子清也走出了熏熏居。
“小子你也想酿郎姆酒,给我二十两银子,我给你酿。”伍秉钧正扶着瞎子清去医馆,瞎子清却一把把伍秉钧推开了,沉声说道。
“酿个屁!”伍秉钧差点气笑了,围着瞎子清转了两圈,狐疑的问道,“老爷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记得你以前可不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小子我能帮的绝对帮,别整这些弯弯绕绕好不好,你就不适合干这个。”
瞎子清枯通一声就跪下了,干瘪的眼窝中全是泪水,“小哥,给我一百两,老夫终生认你为主。”
“行,行,我给你,你也别给我当家奴,以后见了面你请我喝杯茶,给我讲讲你远洋时的冒险故事就行。”伍秉钧看着跪倒在尘埃,眼泪血污糊了一脸的瞎子清,知道这人是真到了难处了,加上手中有巨款也不在乎这点银子,只是刚才都说没有银子了,这会再拿出钱来,有点儿打脸的嫌疑,伍秉钧就伸手把瞎子清扶了起来把腰中的玉佩解下来塞进了他的手里,柔声说道,“这是上等的和田玉,当个一百多两还是不成问题的,快去吧!”
“小哥……”瞎子清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好大会儿才抓住伍秉钧的说,颤声说道,“小哥,你住哪里?以后老瞎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我住在河南岛安海乡。”伍秉钧指了指珠江对岸,开玩笑道,“找我喝茶我欢迎,送命不给开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