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秉钧正脑袋昏沉的站在荒院门前不知所措,“噔,”屁股上猛地就挨了一脚,踹的他一个踉跄差点跪下。
“哎呀呀呀!”伍秉钧顿时就炸了,一挽袖子就要跟背后那人用拳头讲讲道理。
“小、小子,你、你、你鬼鬼祟祟的干、干什么呢?不、不知道,这、这街上白、白天不、不敢走人了吗?”这时,就听到那人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的呵斥了一句。
听到这话,伍秉钧猛地一个激灵,悄无痕迹的摸了摸缝在腰间的银票,把撸起的袖口扯平,暗中扣住了绑在手臂上的弩箭,嘴角微微牵起一个弧度,慢慢转过身。
“这位爷,您……咦,是你?”伍秉钧打眼一瞧,认识,正是上次押着他游街的那个衙役,牙擦苏。
牙擦苏一身皂服,提着幅沉甸甸的镣铐,呲龅牙呵斥道,“你、你什么你,别、别他娘的废、废话,跟、跟爷走。”说话间,给了伍秉钧一个隐晦的眼神。
伍秉钧一愣,顺着他的眼神往旁边一瞧,正好看到两颗伏在街角往这边看的猥琐脑袋;他打小就在这一片厮混,要说害怕还不至于,只是本能的感觉这话唠兼结巴的牙擦苏是在给他免去一番不小的麻烦。
“哎,哎、爷、爷,小的可是良民,小的听话跟您走,您可别打我,”伍秉钧演戏还是拿手的,腰一弓,脖子一缩,便是一副受气惯了的小厮模样。
牙擦苏呲牙笑了笑,随即又绷紧了脸,指着另一方无人的街头,让伍秉钧先走。
伍秉钧也不再废话,牵起马先行了几步,很快出了杂居区,到了几间废弃的茅屋后。
抬眼里仔细看了看,见不像有什么人专门在这里埋伏的样子,伍秉钧停下脚步,想问问清楚,“牙爷……不对,擦爷……不对,不是,这位官爷……?”
“爷、爷、爷叫苏灿。”牙擦苏翻了个白眼,淡定的说道。
“嘿嘿,苏爷,小子这厢有礼了。”伍秉钧躬身抱拳,半开玩笑的说着,手底悄悄的递过去二两的散碎银子,“多谢苏爷仗义相助。”
“行、行,你小子还、还算上道。”牙擦苏很高兴,伸手把银子接过,“也、也不是啥、啥大事,河道衙、衙门下令拓宽、宽珠江河道,邱二毛、毛手下的帮、帮闲趁、趁着这事到处抓、抓壮丁呢,对、对你家附近,更、更是格外上心。”
“我、我、我老远就看到你了,看、看、看你还算条汉子,不、不想你、你被那些货色整、整残了。”牙擦苏脸色一正,左右看了看接着说道,“邱啊邱二毛,跟李、李家走的很、很近。”
伍秉钧终于明白街上为什么看不到人了,抱拳又对牙擦苏施了一礼,郑重说道,“苏爷,多谢。”忽然,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对了,苏爷,您见我爹娘了吗?他们不会被抓走了吧。”
“没、没听说。”牙擦苏仔细想了想,摇头道。
“行、行了,快、快走吧,邱二毛要、要是知道你回来来了,我、我可保、保不了你。”伍秉钧还想再问,牙擦苏脸色一沉,呵斥道。
伍秉钧长叹了口气,对牙擦苏再一抱拳,纵身上马,驰向十三行广场方向,他想着,‘老爹在那里给同文行做了多年账房,怎么也得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吧。’
路过江边的时候,果然见许多人,东一簇西一簇的在那里无精打采的掘土运土,十几个手持马鞭,神气活现的衙役帮闲在来回走动的监工,伍秉钧怕被人认出来,便若无其事的调转了马头,超了条远道到了十三行广场。
十三行广场依旧热闹非凡,装货的、卸货的、走船叫卖的,密密麻麻的舢板行在江中,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码头上。毕竟贸易季快到了末期,不管是洋人还是内地的商人,都想着趁着今年最后的机会,再多赚些银子。
伍秉钧避开拥挤不堪的码头广场,顺着同文街到了同文行的商馆;同文行店大,规矩多,伍国莹以前没带伍秉钧进去过,都脸生的很,正门的门房拦住不让进,伍秉钧又绕到侧门,仗着跟他爹长了一个模子的脸,加上年少嘴甜,好不容易让人引到了账房,结果一问管事的,他爹伍国莹竟然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交了辞呈,回家了。
“小爷我现在也是腰缠万贯好不好,竟然还无家可归了。”伍秉钧叉着腿坐在河边,任凭江风吹着,心中那个气啊,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
老爹老娘的安危,伍秉钧并不担心;天地会还没有背叛自己兄弟的习惯。
“爹妈,你们搬家好歹给我说一声啊,还当不当我是儿子了!气死我了,我要喝酒、我要吃肉、我要去百花楼,我要找姑娘,啊……”伍秉钧扯开上衣露出胸膛对着江水大声咆哮;他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引的江中撑舟卖时鲜水果蔬菜、针头线脑、零食小吃的客家大妈们纷纷侧目,并一致的翻起了白眼,伍秉钧经受不住如此深层次的精神打击,爬起来牵着马落荒而逃。
到底是没去百花楼,伍秉钧在路边选了一家相熟的茶摊,这家茶摊不光茶水里茶叶放的分量足,老板娘亲手蒸的烧麦口味也相当地道,以前他在十三行附近闲逛的时候没少来这里打牙祭。
伍秉钧打算在这里歇歇脚,也好打听一下他家人的消息。
茶摊是一个用竹竿撑起的棚子,外面三面通风采光良好,整齐的排列的一些干净的竹桌竹椅,顶里头是间用木板搭的小房子,那是老板娘做烧麦的地方,一般人不让进,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脸刮的溜光,穿一身玄色的短衣短裤,人很精神。
“小哥,好久没见到你了,里边坐,里边坐。”老板认出了伍秉钧,热情的往里招呼着,未等伍秉钧坐稳,一大碗热茶和一笼香气扑鼻的烧麦便端到了桌上。
“呼。”伍秉钧凑到烧麦前吸了一口热气,暖暖的,心中终于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