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伍秉钧的那些个货物和马家兄弟的机关人偶,别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时间虽然到了下午,但夏日天长,日头还很高,几个人既没有其他别的事情可干也没心思闲聊,一个个的都坐在伍秉钧的客房里看着窗格间的光影发呆。
“哎哟,几位都在啊,哎哟,徐先生,您这病好的真够快的啊。”猛然间,房门被人大力推开,蒋三笑着迈步走了进来。
伍秉钧等人没料到他还会再来,心中均是一凛,好在俆伯文有些急智,靠仰在椅背上虚弱的说道,“蒋管事的恕在下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迎接啊;上午的时候郎中给我扎了几针,又服了些在家时找归乡御医调配的药物,头上轻松多了,只是郎中说我这病应该多坐,以便血脉下沉,不然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说呢,害的我还以为咱这苏州府出了华佗呢。”蒋三眯着眼笑道。
“孙少掌柜的和蒋管事的情谊鄙人已经收下了,等病好之后一定登门拜访。”俆伯文说道,“只是不知蒋管事的这次来是何贵干啊。”
“哦,客气、客气。”蒋三笑着拱了拱手,“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孙少掌柜的凑了一个有苏州城几大商号管事参加的小聚,想请列位前去凑凑热闹。”
“哎呀,真是对不住啊,蒋管事,我这身体真是不行啊,坐在这里不动还行,只要一动就腿脚发软浑身虚汗,要是再昏倒在贵宝号,我真得买块豆腐撞死了。”蒋三所谓的‘聚’,铁定的是聚无好聚,说不定还会是鸿门宴,俆伯文跟伍秉钧交换了一下眼神,满带歉意的说道。
“嗯,这倒是……”蒋三点头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眯着眼笑道,“其实也没事,徐先生去不了,可以让伍小先生代着去啊,你们到哪里说也是一家人啊,顺便让伍小先生长长见识不也是极好的吗。”
“不行,不行,我个黄毛小子什么都不懂,去了再闹笑话,那不是给孙少掌柜的跟蒋管事的您丢脸吗,不行,不行,我不能去。”伍秉钧连忙推辞。
“这样啊……”蒋三眼珠转了几圈,砸了咂嘴说道,“你们要是都不去的话……我可听说这附近的乞丐有着厉害,到了晚上会干些偷啊、抢啊的小把戏,当然了,这都是人这么一说,具体怎么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伍秉钧气的直打颤,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怒火压下。盯着蒋三的眼睛冷笑道,“好好,既然乞丐那么可恶,我就跟蒋管事的跑一趟吧,有蒋管事的盯着,什么小猫啊小狗啊的都不敢乱咬人了吧。”
“哎呀,哎呀,伍小先生去了那可是贵客,谁家的狗要是乱吠,看我不踹死他。”蒋三有些得意的笑道,“那咱们走吧,眼看日头已经西了,怕是各大商号的管事的就要到了。”
“嗯。”伍秉钧对蒋三已是厌恶至极,不愿意跟他多说,扭头对刘一猴说道,“刘老爷子待会跟我们一同出客栈,到熟识的朋友家里去坐坐,就说我姐夫病了,我又在通宝行做客,给你休了假。”
其实他这话是说给蒋三听的,潜在的说的是,,“我去归去,你也别想悄悄把我弄死了。”
“马东马西,拿上两件货,咱们走。”他对马家兄弟使了个眼色,喊了一声,便向外走去;既然蒋三点名让他去,那就是捉刀计已经被识破,再藏着掖着就很没意思了,既然是老板,就没必要再去奉承一个跑腿的家奴。
客栈外的乞丐还没散,三五成群的躲在阴凉处捉虱子,见有人要在客栈里出来,‘呼啦’都站了起来,又一看是蒋三,便又都坐了下去。
伍秉钧见了,不禁又是一阵冷笑。
门外已经备好了软轿,蒋三请伍秉钧上轿,等上拿好东西的马东马西,快步走向通宝行。
聚会是在通宝行沿街铺面的二楼,房间挺大,窗户也挺大,视线也好,一边可以看到蜿蜒河水,一边可以看到繁忙的大街,只是装饰的简单了些,房间正中一张普通的杉木长桌,略放了些瓜果茶水,桌旁两排硬木长凳,长凳顶头一张太师椅,应该是主家的位置;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长凳上已经坐了三五个人,看所穿之物倒都是些名贵的绸缎,脸色却一律有些发青,象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
蒋三欺伍秉钧年小,到了楼上,即不给他引荐,也不给他让座,给长凳上的那几位打了声招呼便转身下楼。
那些醉熏熏的大爷自然更不会主动搭理伍秉钧他们几个半大小子,一个个的拿着架子坐在那里胡吹海侃。听他们的言语,好像全天下的生意都让他们占了似的。伍秉钧在市井里长大,可是见惯了吹牛放炮之辈,对这些人也就有些不以为然;没人理他倒也清净,便带着马家兄弟踱到窗前看街景。
“伍小先生来了啊,三儿,上好茶,给各位管事的也换上。”正看着,楼梯声响,接着便听到了孙玉磬格外热情的喊声。
“刚才行里有点事,耽搁了些功夫,让诸位管事的久等了,见谅啊,见谅啊。”他上的楼后,团团的作揖笑着说道。
“孙老板家大业大,忙一些很正常,我们都理解,诸位说是不是啊。”长凳上有位头发稀少干枯,只是在脑后歪歪扭扭扎了个小辫的管事站起来大声喊道。
“对,那哪能不理解啊,哈哈哈。”别的那些管事的大笑着应和。
只是听他们戏谑的笑声,这里面好像有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伍秉钧眼睛眯着,戒心又提了几分。
“来来来,都坐,都坐。”孙玉磬也不以为意,几步坐到主座的太师椅上,拍着左手边的长凳笑着招呼道,“伍小先生,来,坐到我旁边,我给你引荐引荐。”
伍秉钧点了点头,也没客气,拱了拱手便坐了上去,马东马西一人抱着一个木箱站在了他的身后。
“吆,还带着跟班呢,这是跟我们摆谱呢。”看到马东马西一脸戒备的样子,一个眼窝深陷,脸色暗青,一嘴酒气的管事拍着桌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摆谱?我看是人家信不过咱们,怕咱们谋财害命。”另一个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管事阴仄仄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