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刚刚泛白,离日头升起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大余县城靠章水的码头就已经忙碌了起来;商人们跑一趟货十分不易,甚至有很多把身家性命也压在了货物上,不敢出差错,县太爷让走了,各个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就飞走。
只是这章水太过狭小了些,撑不得大船,货物只能先装小船到了赣江码头再换大船,因此这里的码头忙归忙,速度却是慢的很。
这会儿本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辰,暑气未生,河面上还有些凉风吹来,一些身宽体胖的商人脑门上却已然见了汗,迟则生变,都已经在大余县困了好几天了,不马上离开这,谁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
伍秉钧也很急了,他这一趟压上的可是全家的身家性命,老爹不是说了吗,货物出了差错,全家人都得跑路。
萧落木等人走了之后,他跟马家兄弟也没心思睡觉,就靠在墙角闲扯了一通,不过闲扯归闲扯,关于邱角的伤以及天地会,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谈;马家兄弟是因为大腿拔出的飞刀上被人写了‘慎言’二字,让他俩害了好一顿怕,伍秉钧则是因为跟自己利害关系很大,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晚上出了这么大事,客栈老板、巡街衙役没有一个过来看看的,更不要说那些异乡的商旅。伍秉钧心中还很有些苍凉,他估摸着,假如他要是真被人弄死在了这里的话,就跟路边死了一条野狗差不多吧,没人关心不说,弄不好还会成了一些人的盘中肉。
俆伯文和刘一猴是寅时赶来的,见到伍秉钧没事,很高兴,说了几句话后,刘一猴便径直去找熟识的货船和力工;徐伯文则认真给伍秉钧讲了一下昨天二百两银票的花费情况——一文没花。
“昨天我正帮着往医馆里抬伤者,粤海关监督打前站的差役就到了,见到有人堵路拿出鞭子就打,先前那些受了伤的商贩可是真害了怕了,爬起来就跑,喊都喊不住不住。” 徐伯文很无奈的说道,“当时要不是马东手疾眼快把我拉到路边,估计那鞭子我也得挨上了。”
“没办法,能当上粤海关监督的那可都是皇上的身边人,号称是皇上最亲近的奴才,架子大很正常。”伍秉钧接过徐伯文递过来的银票,笑着说道。
“切,我也就是不惜说,那些个狗官,我见一次就想打一次。” 马西把伤腿挪了挪,很是不愤的说道。
“说的就跟你能打的过似的。”伍秉钧笑着说道。
马西一撇嘴刚要争辩,刘一猴带着果果又回来了。
“公子,麻烦了,力工都谈好了,但船没了。”刘一猴一脸的无奈。
“船没了,什么情况?”一听这话伍秉钧顿时急了,“咱们不是提前订好了吗?”
“是订好了,可是粤海关监督来了,本地的大小官员昨天晚上是好一通送礼啊,尤其是那些闲赋在家想走门路的,那可是下了血本。”刘一猴叹着气讲着刚得来的消息。
“粤海关监督也是要面子的,收了那么多礼,就这么带着去上任,怕名声不好,便吩咐知县连夜征用城里的货船,让家奴跟着,先运到赣江,转大船运往京城府宅。”刘一猴接着说道,“那负责征调的衙役也是些个缺德带冒烟的,趁机勒索,交给他们银子的没事,不交银子的全都要去,结果这大余县的货船有大半都被征调了,剩下的都在大马帮手里,我也是没法子了。”
“那怎么办?”伍秉钧眉头紧皱,“总不能再在这耽误一天?再呆一天,我真怕会埋在这。”
“嗯,我们也怕。”马东马西揉着伤腿深深点头。
“那咱们就到码头等着,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去求求人,看看哪家能匀给我们几条船吧。”听伍秉钧这么说,刘一猴重重的叹息道。
“受累了,老爷子,只要我伍秉钧赚了钱,绝不会亏了您。”伍秉钧深深鞠了一个躬。
“公子,您太客气了。”刘一猴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这也是我的本分。”
“我也去帮着找船,你也不能亏了我。”一身短打男装的果果忽然冒出一句,随即便红着脸躲在了刘一猴背后。
“好好,亏不了,咱们大家伙我哪一个也亏不了。”伍秉钧连忙点头,顺便把院中的几个人都看了一遍,认真的说道。
只是在码头上等的天都快要亮了,一条货船也没匀到,别家的货物要都运走的话,估计得等到天黑了,刘一猴在不远处还在跟别家的马帮谈着,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依然没戏。
伍秉钧急的直咬牙。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货船的事还没着落,码头外一群衙役带着数十个泼皮便轰轰隆隆的走了过来。
“都过来,都过来。”一个顶着两个好大黑眼圈的泼皮敲着手里的破锣大喊道,“外地的货商都过来,我们李爷有话跟你们说。”
他们的李爷自然是县衙的李捕头。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些外来的商人,听到泼皮的喊叫,无奈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叹一声“最终还是没躲过啊。”
“各位员外,在下有礼了。”见商人们都聚了过来,李捕头在众泼皮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很谦虚的说道。
“李爷,李爷,您可折煞小的们了。”听他这么说,连伍秉钧在内的商人可是诚惶诚恐了,连连作揖道,“您要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我等绝对言听计从,”
“那我就不客气了。”李捕头很满意这一众商人的态度,“粤海关监督大人昨天到了,大家都知道;大人呢,是旗人,广州从来没有去过,加上那地界洋人行商混杂,大人知道诸位大多是从广州来的,就想请诸位再在大余县城多呆几日,等大人得空了,好找你们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我的水平比较低,不知道大家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