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月一边退守，一边回想刚才的场景——

他持球，就像前面两个回合一样，与马良进行挡拆配合，然后陷入包夹，传球稍慢，马良强投不中。

姚若虎抢断成功，传给自己，对方立刻启动包夹。自己把球传给唐傲，唐傲随机交给插上的金小渝，得分加罚……

等等，唐傲的意思难道是……

“小心啊！”马良忽然大叫。

程观月回过神来，原来黄棣再度突破了自己的防守。马良想去补防，可是一想到自己身背3次犯规，他犹豫了。也就是他犹豫的那一刹那，黄棣已经跳了起来，单手持球，抡圆了手臂如同风车，将球重重地灌入篮筐之中。

程观月一咬牙。

来不及为自己的疏忽而懊丧了，他立刻接马良的底线发球发动进攻。在行进间他借由金小渝的“墙”绕过黄棣，迅速过了半场。然而他刚刚踏过中场线，就看到张淼与李深两人虎视眈眈逼向自己。

就像是一道闸门，即将合拢，将自己关在里面！

程观月眼神一凛，上一个回合所发生的事再度如电影一般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

“就是现在！”

在那“闸门”合拢之前，程观月将手中的球传了出去！

接球的是姚若虎——在远离三分线的地方接球，让他脚步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张淼回身扑向姚若虎，唐傲也从他身后赶了上来：“学长！”

姚若虎把球传给唐傲。无人防守的唐傲持球推进，很快杀入禁区。面对护框的李深，他冷静地再度将球分了出去——

又是马良！又是三分线！又是无人防守！

“休想！”任飞冲了上去。

马良再度将球传出去。

这一次接球的是程观月。他在罚球线附近接球之后运了一步，立刻起跳。他的身体稍稍带着后仰，右腿微微弯曲，右手稳稳托起球。

如同古代骑士，英勇征战，铁血黄沙，强弓骏马。

篮球离开指尖，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而程观月的身体朝前微微滑翔，稳稳落地。

“刷！”球进！

61：77！

精彩的快攻，优美的“骑马射箭”。程观月在回防的时候眼神微微闪烁，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唐傲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低声说。

程观月没有回答。

唐傲今天在球场上对自己所说的，竟然与白一帆昨晚给他打电话时说的话如出一辙——

昨天晚上，白一帆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他毫不客气地对自己说——

“师弟，你绝不是黄棣的对手。”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回答的呢？

“师兄，我并不想在球场上一对一打败他。我是一个控球后卫，我的任务是串联全队。”

“串联？你还记得被我防得连球都传不出去的场景吗？黄棣贵为全国高中生第一控卫，你认为他的防守能力会不如我？”

程观月沉默了一会儿：“师兄，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你太粘球了。你想给队友创造最好的进攻机会，这也导致在机会出来之前你会更倾向于将球控在自己手上。可是如果真的遭遇那种窒息式的防守，你又该怎么办呢？”白一帆微微叹气，“师弟，我只能给你说五个字。能不能领会，就看你自己了。”

“师兄你说。”

“功成不必在我。”

“师兄，那是六个字……”

可是程观月并不能完全理解白一帆那句话的意思。事实上那个时候离比赛开始只有几个小时了，程观月来不及揣摩，也很难因为这一个电话就改变自己固有的打球风格。可是就在刚才，比赛中的亲身体验，唐傲恰到好处的“指责“，让他突然一下明白了过来。

他太执着了，以至于越来越走入了极端。他明白自己身为“创造者”的使命，所以恨不得每一次进攻都能为队友创造出“空位”的得分机会。如果那样的机会不出现，他宁肯把球在自己手中多控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他相信自己的进退趋避能够为球队拉扯空间，相信自己的火眼金睛能够发现敌人的破绽。他要肩负起球队的进攻。

以往或许还好，只是在白一帆那里吃了瘪而已。但是面对早有准备的北焱中学，程观月终于像是一头撞入落网中的小鸟，开始感觉有力使不出了。他面对的是对方精心设计的、处处针对自己弱点的包夹，对方还有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任飞隐于暗处。过去，即便是程观月拿球时间稍长，在别人眼中凤阳高中的进攻依旧是流畅的，但是这场比赛，铁闸一般的包夹让锁住了程观月，尤其是在挡拆之后的包夹，于是进攻开始凝滞，所有的传球开始慢人一拍。因为，球在程观月手中滞塞了。

幸好程观月终于清醒了过来。“包夹”本来就是一种赌博性的防守，无论设计得再严密，球员终归不是机器，总会露出破绽。双人包夹的后果就是另外一边形成4打3，这是最最简单的数学加减法。而程观月只需要减少持球时间，在包夹之势已成、闸门尚未合拢的那个刹那，将球传出去——

一只蝴蝶在亚马逊扇动翅膀，引起了美国境内的龙卷。程观月的一传就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而由于铁闸尚未形成之时，程观月传球尚有余力，即便是快若闪电的任飞也无法判断他传球的走势。而一传之后，队友同样是马不停蹄、手不黏球，全队都被激活了。

“功成不必在我”啊……在这种情况下，程观月在进攻中所占的比重看上去似乎是降低了。在别人看来，程观月被限制住了，很少有机会甩出那些神出鬼没、让队友轻松得分的助攻了。但事实上，作为球队进攻的第一环与核心，程观月在正确时机的传球不仅避免自己落入陷阱，更是让队友的积极性愈发提高了。

白一帆说的没错。这种打法其实违背了程观月一直以来的认知，的确不可能让他立刻接受。但是当比赛进行到某种程度之后，他自然也就理解了。

凤阳高中的进攻能力本就强悍。这样一来，他们在进攻端就更加水银泻地。人人跑位，人人传球，人人进攻。这些眼花缭乱的配合，竟然让北焱中学也看得目瞪口呆。

整支球队都完全融入进攻，彼此之间仿佛有着斩不断的羁绊与默契。上一次遭遇这样的球队，还是……

还是去年全国大赛的决赛，对方是骏驰中学！

同样是来自西部赛区的球队，同样是全队合力、配合默契、水银泻地、眼花缭乱，唯一不同的是过去那支球队冰冷无情如依靠精准如机器一般的运转，这支球队却狂放热烈依靠“本能”与“信任”。凤阳高中并没有像骏驰中学那样经历过那般严苛的、如同练兵一般的训练，可他们依旧打出了这样的配合，因为维系着他们的那根“线”，是他们一路携手共进、跨越生死而形成的默契。那是别人无法破除，名为“友情”的羁绊。

相同点则是，他们防不住对手的进攻。

去年，若是北焱中学坚持单防，骏驰中学会利用陈超毫不留情羞辱对手每一个试图阻止他的内线。今年，若是北焱中学坚持对程观月的单防，程观月则完全可以利用挡拆搅乱对方所有的防线。而如果包夹，那……岂不是正中下怀？

程观月突如其来的改变可以说是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在比赛进行到这样的关键时刻，在北焱中学准备再一次突然发力彻底结束战斗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竟然防不住凤阳高中的进攻了。一次次精彩配合、一次次精彩得分，凤阳高中已经成功给自己续命。

可是……

黄棣突然加速，再度甩下了程观月半个身位。对他而言，这半个身位的优势是绝对的，因为他可以用强壮的肩膀完全靠住程观月，不再给对方任何回归正确防守位置的机会。

他是力量与速度完美的结合体，程观月永远也不可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而当他突破程观月这第一条防线之后，警觉的姚若虎立刻补防了过来！

黄棣不屑地看着姚若虎：“就凭你，拦得住我吗？”

他突然收球于胸前，向前跳步，竟然硬生生地将姚若虎撞开！

姚若虎退后两步，再想上前已经无能为力。黄棣上篮得分。

接下来一轮进攻，黄棣起步突破时，竟然同时面对程观月、姚若虎和唐傲三人围堵！

“不错。”黄棣依旧冷笑，“可是，三个人够吗？”

三个人悚然一惊，暗自警惕，以为黄棣会做出什么惊天的举动——就算你拥有变态的身体素质，难道你还能顶着三个人上篮不成？

可是黄棣的手微微一抖，篮球飞向另外一个方向。无人防守的张淼接球，轻松中距离投篮命中。

“愚蠢。”黄棣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回防。

一个人防不住黄棣，两个人防不住黄棣，三个人呢……面对三个人的联袂防守，黄棣反而没选择强打了。在他连进树球之后，所有人都差点忘记了，黄棣其实是一个控球后卫。而对一个控卫而言，传球是最基本的技巧之一，更何况黄棣是全国高中生第一控卫？

他太轻松就找到了被放空的队友。

尽管一度似乎在凤阳高中的身上看到了骏驰中学的影子，但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最大区别就是，去年的骏驰中学，在进攻无解的同时，用那铁笼一般的防守锁住了黄棣。但是凤阳高中没有那种防守能力。

所以凤阳高中可以不断得分，却也无法阻止对手不断得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毫不激烈，可是——

程观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在胸口不断擦着手掌，紧皱着眉头。

比赛时间只剩下3分钟了，比分是70：85.

从他改变打法开始，他们已经连得9分了。但是，分差竟然仍旧维持在15分，没有一点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