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开场，由北焱中学先发球。

黄棣看了一眼凤阳高中的上场阵容。程观月，姚若虎，唐傲，马良，金小渝——原来他们再度派出了主力阵容。

还想最后一搏吗……黄棣心想，真无聊，若是早点放弃抵抗，让比赛进入垃圾时间，我也好早点下场休息。

可是程观月分明还没有进入状态。那副表情，就像是第一次上舞台的演员，忐忑惶恐不知所措，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中途逃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站在那里，还得继续按照剧本表演，还得努力拼命压抑自己的紧张以免被观众看出来。

那个模样真是滑稽可笑，而站在赛场上，就更让人觉得渺小。

“为什么还要继续呢？”黄棣问，“你是想在这里被彻底摧毁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在这里彻底击垮我吧。”程观月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气势，“也许彻底击垮我了，我就再也不想碰篮球了。”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就如你所愿吧。”

黄棣运球，突然后撤一步，三分线外直接投篮！

这个投篮毫无征兆，再加上程观月本身精力就不太集中，于是便只能目送篮球从黄棣的指尖飞出，落向篮筐。

“砰！”

篮球砸筐，弹出。而黄棣出手的一瞬间，凤阳高中的其他球员已经飞快朝前场跑去。

金小渝死死地盯着球弹出去的方向，脚下步子刚动，就被任飞给挤住了。接下来，北焱中学的大前锋周兴轻松起跳，迎向那个篮板球。

“可恶！”

金小渝大喝一声，顾不上眼前沉下重心拼命卡住自己位置的李深，在已经远离篮球的位置，强行起跳，想伸手去碰一下球。他跳得很高，身体前倾，大腿却磕在任飞的肩上，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任飞也没有想到金小渝竟然不要命似得起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然后金小渝在空中无处支撑，身子竟然从任飞的肩上翻了过去，倒栽葱似得重重地摔了下来！

“咚！”好像整个地板都在颤抖。

周兴把球补进了篮筐，但似乎都没有人关心，因为大家都被金小渝那重重地摔倒给吓了一跳。然而裁判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双方的争抢，没有判罚谁犯规，而只是愣了半晌之后，判定周兴进球有效，然后冲上去为金小渝检查伤势。

但是裁判刚走过去，金小渝就坐了起来，神色如常。

“小渝！”凤阳高中的队员们早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金小渝站起身，晃了晃脖子，“好好进攻，篮板球交给我就是了。”

“别在那里吹牛了，刚刚你又丢了一个后场板。”马良冷冷地说。

“学长，我不会再让他们从我手中将篮板球抢走了。”金小渝咬牙，“放心吧！”

裁判见金小渝在那里侃侃而谈，心里头也暗自吃惊。普通人若是这么一摔，就算不受伤，恐怕也得躺好一会儿才能缓过劲来吧。可这个家伙，竟然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

于是裁判鸣哨，示意比赛继续。

程观月将球带到前场的时候，思维是麻木的。大脑里好像全是浆糊，完全运转不起来了。他所有的武器都被对手针对了，就算自己现在再上场，还能有什么改变吗？

金小渝站在一边，一点上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程观月突然一阵茫然——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继续和黄棣单挑吗？

程观月正想着，马良迎了上来，站在了黄棣右侧。

原来这一轮是打算让马良而不是让金小渝来执行挡拆战术啊。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只要自己绕过去，黄棣和跟出来的周兴就会立刻夹击自己。不仅进攻组织不起来，搞不好又是一次失误啊……

“小月！”见程观月在原地发呆，马良低声吼了一句。

程观月如梦初醒，急忙朝马良的方向运球。无论结果怎样，总还是得试一下吧。

他绕过马良，黄棣被稍微阻拦，又跟了上来。周兴在你前方阻截。这是他们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包夹配合战术了。其实这不单单是针对程观月的，但是程观月很倒霉，因为他是第一个值得北焱中学拿出这套防守体系的人，当然也就成了检验这体系是否有效的第一人。

程观月的步子停住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结局从未改变。

“小月！你特么别发呆了！”马良的怒吼声从程观月的身后传来。

程观月一愣——等等，身后？

浑浑噩噩的他，竟然没有发现，马良并没有如之前那样插入内线，而是突然撤出了三分线外。

如果是切入，那狭窄的传球线路自然是在任飞的封锁范围之内。然而若是外撤，传球线路就宽广了很多，而即使是任飞，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程观月来不及做过多思考了。事实上，当他发现马良的位置之后，身体的反应已经走在了思维之前。他身体依旧静止在原地，却极为隐蔽地将球从自己的背后传到马良手中！

马良接球时看到了扑向自己的任飞。但是毕竟离得太远了，再加上任飞的体力不像下半场刚开场时那么充沛了，他隔着自己还有一段距离。

胡星在对马良做了安排之后，最后说了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马良从容出手了。还是那样怪异的投篮姿势，三个多月以来的练习并没有让他有丝毫改变。他的身体微微弓起，篮球几乎是从自己的额头位置投出，弧度也不算高。

观众们想笑，但是当笑声发出了一半而篮球准确地落入网窝后，观众们似乎都被一块骨头哽住了。

48：72.

马良极为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细节。他仰起头来在这个成王败寇的时代，只要能够进球，谁还管你姿势好看不好看呢？

然后他听到站在场边的工作人员都在讨论：“那么丑的姿势，这一定是蒙的吧？”

另一个人说：“管他是不是蒙的呢，那么丑的姿势，就算是真的投篮精准也是蒙的；如果是姿势美如画，就算是没进那也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马良：“……”

于是他心里发狠——靠，我就让你们看看，这到底是实力，还是运气！

北焱中学这一次进攻遭到眼疾手快的姚若虎的抢断。程观月前场控球，马良故技重施上前挡拆，外撤三分线，接到程观月传球，用他那招牌的、丑陋的姿势投篮。

“刷！”篮球再度进框！

51：72！

然后，马良走到了场边，面对全场观众，将食指竖在唇边，做出了那经典的“噤声”的姿势。

运气？怎么可能是运气呢？他马良，什么时候相信过运气？

他现在拿到手中的一切，都是靠他的努力得来的。

他现在是全国大赛八强球队的队长，有人曾在网上不屑地说他不过是运气好早进队几年是学长才坐上队长这个位置，论实力他毫无疑问应该排在程观月、金小渝甚至姚若虎之后，却没人想到他在等到这些队友之前是如何熬过球队最艰难的时刻，如何苦苦支撑球队不被解散，如何夜里辗转难眠却依旧怀抱着一腔中二病的热忱，如何面对别人的质疑、白眼却坚持了下去。又比如现在，有人揪着他丑陋的投篮姿势认为他能够进球只是运气，却没有想到这三个多月以来他那么努力在每个夜晚加练投篮，甚至经常远超胡星规定的投篮数。

他是球队的队长，球队陷入危机时刻，他必须站出来，哪怕是承担再多的责任。胡星在场下吩咐，程观月挡拆内切的武器已经被北焱中学给彻底冻结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挡拆外撤这一招了。可是金小渝不具备中远投的能力，其他球员不具备良好的掩护能力，唯一能够执行这个战术的，只有马良了。

如果成功，也许能够把球队稍微往安全的地方拉一点。可如果继续失败，球队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翻盘方法了。

胡星把这样的重任全部压在了马良的身上，就像他把后场篮板的重任全部压在了金小渝身上一样。胡星的手中已经没有其他的招了，也许只能相信奇迹，或许也是去相信他的队员们那么努力的训练，总会在某个时刻给予他们回报罢了。

就连程观月也没有想到，教练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当他看着身处空位的马良就三分球投进，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刚刚和程诺搭档的时候。

因为程诺也是一个射手。作为他曾经的搭档，程诺与金小渝的风格天壤之别。那时候的程诺，投篮技术已是如此精纯，可身体依旧薄弱地不像话。所以每当他与程观月执行挡拆战术之后，他总会选择外切，然后接球，空位投篮，得分。

他的姿势当然比马良好看百倍，但那种配合的感觉，竟然让程观月又刹那的怀念。和金小渝搭档这么久，挡拆之后寻找狭窄缝隙朝内线传球已是习惯，然而突然间马良用这种外切，让程观月回忆起过去的时光。

他忽然想到，程诺还在前方等着他，等着与他再度在球场上相遇。他们会以敌人的身份见面，光明正大一决胜负。

程诺那家伙，也许已经击溃了对手，也许仍在陷入苦战中。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程观月知道，程诺一定也在努力奋斗着，绝不放弃，为了冠军梦想，也为了那个与自己在球场上再度相遇的承诺。

程观月心想，当我所有的朋友都在上刀山下火海似地与敌人拼命时，自己怎么还有脸抱着那种破罐破摔的想法站在球场上呢？

就算最后真的会被黄棣撕裂，那也是要是轰轰烈烈的吧！

“来吧！”程观月忽然厉声喝道，“黄棣，除非你将我彻底打倒，否则我还会无数次站起来的！”

“小月他……好像稍微有点活力了呢。”柳源源说道。

胡星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第一波反击，好像有一点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