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皇宫里，尧帝俯身咳嗽，太医兢兢战战跪了一地，一向喜怒无常的尧帝却难得挥一挥手，“有些话朕不想说第二遍，该闭紧嘴巴的就闭紧，否则下次就没机会开口了，下去吧。”

“微臣遵旨！”一堆太医都松了一口大气，连忙退下去了，及至出门个个拿袖子擦了下额头，立时青衫湿了一片。个个面面相觑，叹息一声恐惧不已退下了。

因为，尧帝病重，时日无多。

尧帝望着夜空，“皇姐，时不我与，你也不要怪我了，为了李家的江山，你已经牺牲了自己，不如再牺牲了你女儿吧，让她踏上你的老路。”

他笑，眼里全是狠厉，席上夏侯储之目光频频看向杜青薇，但他脑海里浮起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林睿言，只是想到林太守，目光顿了下。

不过一切安宁，八月十五的时候，林管家还亲自来请杜青薇，送来书信一封，是林太守和林夫人嘱咐杜青薇，叫她陪林睿言过中秋，宝贝儿子孤身一身在京，二老心疼不已，林管家也是殷殷之情。

在宣城六年一直住在林家，林家二老对杜青薇来说可以说有养育之恩也不为过，杜青薇不忍拂了老人家心意，于是杜青薇便去了林府。

这一夜，和乐融融，但杜青薇也并未多留，早早回了王府，只是进门就看到夏侯储之举杯对月。

他的声音是冰冷的，“我曾经跟你说过，不要接近林睿言，青薇，你该记住我说的话。”

杜青薇上前一步，柔声道：“我不过是与睿言一起过中秋，林管家、素霓等人都在，你这样计较未免太过了。”

“太过？”夏侯储之转身看杜青薇，笑了，“你今日不肯听我之言，他日你莫要后悔。”

杜青薇飞快地回道：“我从不后悔！”

那月光下，他清挺的身姿像一棵树，那气势却如蛟龙出海，气吞山河，但他看她的目光充满怜惜，却再没有言语。

半月后，宣城传来消息林太守参与了当年康隆女帝的密谋桉，林府一家全部下狱，收到消息的当日，林睿言便被押入了刑部，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杜青薇听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晴天霹雳，急忙去找夏侯储之，看到他站在书房里看着那院子里的红色月季，背对着她。杜青薇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让声音颤抖，“你放过睿言一家！”

“本王说过的，你不要后悔，”夏侯储之语声冷澹，“可青薇，这么快，你就要后悔了吗？”

“这跟我后不后悔没有关系！”杜青薇满面怒色道，“我说过，我跟睿言只是一同长大，并无私情，你为什么不相信？”

面对杜青薇的怒不可遏，夏侯储之却是眉睫一片从容，“是你自己没有记住本王的话，本王的话一定要听，否则一定会出事的。”

杜青薇觉得怒火中烧，却努力抑制住，她分外放柔了声音，她甚至笑了，“你就为了让我记住这个吗？那好，我记住了，我会刻入骨子里得记住，请你放过林家！”

夏侯储之回身，定定地看着杜青薇，目光深邃如海，“青薇，太晚了。”

“你什么意思？”杜青薇一字一顿地问，她努力抓着门柱，已经预感到结局，她怒吼，“夏侯曦衍，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侯储之越发谈笑风生，彷若只是闲话，“如今大街小巷都已经知道，宫里朝堂上得到消息可比你们早，圣旨已经在五天前送往宣城，这会林府一家应该已经伏诛。”

平地惊雷！

杜青薇整个人摇摇欲坠，她抓着门柱的手骤然收紧，太过用力，直抠出血来，鲜血缓缓流下来，滴答一声落在青石上。

那六年，她过得很幸福，比在森严的杜府更幸福。

那个会拿着戒尺追着林睿言满府跑的男子，那个宠溺孩子宠到无法无天的妇人，那个疼惜孙子如命根的老祖母，那些总是围绕着她和林睿言转的林府姨娘，那样年轻，那样美丽，那么多年宠着她、宠着林睿言的那些人，那样现鲜活的生命，可是现在，夏侯储之告诉她，林府满门俱灭，那些人，他说都死了，死了！

杜青薇嘴唇苍白如凉月，毫无血色，从心里汹涌出的恨如火在燃烧，可是她轻轻地问道：“夏侯曦衍，睿言呢？你告诉我睿言如何了？”

夏侯储之看着那个少女颤曳如风中蔷薇花，却并无怜惜，“杜相想要保他，但是只怕是保不住了。”

“那么你告诉我，从这件事里，你能得到什么？”杜青薇悲痛难以自控，却始终没有流泪，她哂笑，“大抵不是仅仅为了让我记住你的话，这样简单吧？”

夏侯储之似乎是认真想了下，才道：“如果说本王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一旦起事，宣城是至关重要的关卡，本王势在必得。”

杜青薇轻笑一声，却有无限的伤痛蔓延开，“宣城是军事要塞，易守难攻，林伯父一直是忠于皇上的，他无法为你所用，所以就为你所杀，是吗？”

“这样说，也不能说不正确，”夏侯储之思索着说道，“即使他不是死于今日，他日也必为本王所杀，宣城必须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你这样做，就从没想过我会伤心吗？”杜青薇颤着声音问道。

“想过，本王想你会伤心，很伤心，但是，本王觉得不重要，”夏侯储之不假思索地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不比宣城重要。”

一切他都清楚，他未必无情，只是无心，因为夏侯家两百年的仇恨已经淹没了所有的情。

心痛从未如此刻骨，彷佛炼狱般的煎熬在杜青薇心里沸腾，将她的心烧成灰尽，但她却在笑，笑得很美，“我记得，你说过，你对我动心了，你是在骗我的吗？”

夏侯储之目色十分静宁，只有衣袂随风翻飞如飘摇的叶，语声温和，“没有，本王说过，如果我说我喜欢你，那一定是真的，如果我说我爱你，那也一定是真的，所以我说对你动心了，那必然是真的。”

如此就好，杜青薇屈膝缓缓跪下，她努力眨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那么，我求你，求你看在这个份上，求你看在我是你未婚妻的份上，放睿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