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储之慢慢攒出一个笑来，“意思就是，青薇，你会嫁给我，如果你爱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你该记得，我说过，我若是让一个姑娘误会了，我会对她负责的。”

“你为什么要娶我？”

夏侯储之漫不经心一一细数着，“原因很多，比如你是康隆女帝的女儿，比如你是长平侯的女儿，比如你很聪明很适合做一个贤内助，比如娶你可以得到很多好处，但是，青薇，独独不可能是爱情。”

“你恨我？”杜青薇问出了口，从前就会偶尔闪过这种错觉，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那不是错觉，只怕比任何都真实。

这一刻，夏侯储之明明是在笑，却给人神色冷峻的错觉，笑下面似乎埋着锋利的冰凌，他问了杜青薇一个看似全然不搭边的问题，“我这府里从来没有我的家人，想必也从没人在你面前提起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杜青薇感觉到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彷佛掉进一个无底洞，不是不奇怪，只是以为作为夏侯家远支不在同一处生活罢了。

夏侯储之语气冰冷，但是却一直很平静，彷佛在陈述一件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他们都死了，死于十七年前的那场灭门。你一定很奇怪，作为夏侯家的远支，原本不在康隆女帝下令诛九族的名单内，为什么有人不惜千里迢迢去杀我全家呢？我也很奇怪，想了很多年，青薇，你说是为什么呢？”

说着，夏侯储之真的很认真地看着杜青薇，彷佛是真的在问她为什么，那样凉薄的目光，看得杜青薇浑身发悚。

好在他没有看很久，又继续道：“曾经我以为是因为人人都知道我父亲十分敬仰长平侯，何况长平侯对我家的确有大恩，这是为了防止为了我们报仇吧。可是后来，我又发现，这样被灭门的旁支，不止我一家。”

杜青薇有些想逃，有些真相，她或许不知道会更好，但是整个人脚像是跟地面连在了一起，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彷佛只剩下听天由命的无力感。

“因为夏侯家三房后裔有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叫夏侯曦衍，才四岁就人人都说聪明过人。他们杀了夏侯家中所有像夏侯曦衍这样杰出的子弟，灭全家，这叫斩草除根。但是啊，谁会想到长平侯早就料到，他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李代桃僵，将夏侯曦衍救了出来，夏侯曦衍长大了后，二十岁及冠，字储之，那个人就是我。”

夏侯储之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笑得那么好看，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好看，却让杜青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她早就知道，夏侯储之不幸福，夏侯储之的心里有个无法挽回的伤痛，却不料真相会是如此残忍，夏侯储之的杰出，为他全家人带来了覆灭。

杜青薇哭着道：“别说了……”

可夏侯储之似乎意犹未尽，仍是笑着道：“我有一个非常可爱双胞胎的妹妹，叫曦蔷，就是清晨阳光下的蔷薇花的意思，总着两个角，一生气就鼓起脸颊跟两个大包子似的，还会跟我吵架，但最爱跟我撒娇，整天跟在我后面喊哥哥、哥哥的，也死了。”

杜青薇眼泪汹涌，她的手用力捂住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溢出，却怎么也止不住。

夏侯储之伸手一手扯开杜青薇捂住自己眼睛的手，一手捏住杜青薇的下巴，迫使杜青薇张开眼睛同他对视，“在那场劫难里，人人都说死了八百三十七人，他们都说错了，你说是不是？”

杜青薇哽咽，“储之……”

夏侯储之压下身子，逼得杜青薇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逃无可逃，同他紧紧相贴，杜青薇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你看，你们李家到底欠了我们夏侯家多少条人命？你说血债血偿，要多少李家的人流血，才能平息我们夏侯家那么多的冤魂呢？”

他的眼睛眸色那么澹，像琉璃一般，彷佛从来没有过悲伤，却叫杜青薇心疼得整颗心都颤抖，他经历过那么多的悲痛，他在他一个人的世界得不到救赎，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

“杜青薇，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同情，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夏侯储之嫌弃地放开手，“所以说，你说我恨你，这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一个不恨你的理由。”

这样的仇恨，足够在他们中间划开一个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的沟渠，杜青薇扶着檀木椅背无力地一边流泪一边笑着，“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夏侯储之勾一勾嘴角，“我说过，娶你会有很多好处，娶了你，杜家对夏侯家就要小心些，因为杜景桓最心爱的女儿就在我手里，这将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无论如何，杜青薇的身份是丞相二女，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总是要杜景桓点头的，杜青薇做着最后的挣扎，“就算我同意，你觉得杜相会同意吗？”

夏侯储之笑了，“为什么要他同意？本王要的只是一道赐婚的圣旨而已，杜相可是大尧的忠臣，他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

“那皇上为什么会同意呢？”

“这个世界上大抵没有人比皇上更高兴的了，只要有能除去夏侯家的可能，你觉得他会放过吗？人人都以为你同我会是康隆女帝和长平侯，他们既然都这么希望，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

杜青薇牵扯出凉薄的笑容，“以杜相庶女配你夏侯王，堂堂王爷如此纡尊降贵，夏侯王不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夏侯储之一双眼睛讳莫如深，“你别忘了你是康隆女帝的女儿，早晚你会得到你公主的身份，青薇，你要相信本王。”

杜青薇挑一挑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就算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康隆女帝的女儿又能怎样？玉牒已毁，当年的宝册也没有留下来，按礼制规定，那也是没用的，青薇真的很好奇王爷准备怎么做呢？”

夏侯储之眉睫一片从容不迫，“现在是没有，但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会有人迫不及待地给你证明的，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