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压低声音,笑着道:“明月姑娘说了,素霓姑娘最是了解小姐喜好。故而房中院里陈设,饮食作息一应习惯,老朽还要素霓姑娘指点一二,若有不恰当之处万望素霓姑娘跟老朽说一声。”
素霓笑眯眯的,十分讨巧可爱,轻声回道:“秦管家眼光独到,布置得清雅不失温馨,同小姐在宣城的闺房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交给素霓来打点,也决然办不到这样,可见您花了大心思。”
一席话不着痕迹地把人夸了十分,秦管家听了十分满意,丫头伶俐小姐端庄,对这主仆二人第一印象极好,连连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秦管家走后,素霓进屋,看到侍女采露正奉茶给杜青薇。
采露奉上的青瓷茶盏泡的就是天云剑毫,茶叶徐徐伸展,色泽翠绿,香气袭人,杜青薇笑道:“天云山巍峨秀丽,天云剑毫受高山云霭浸漫,即使不熏焙也自然清香,实在难得。”
采露是个没心眼的,一笑弯起双眼如月,“天山剑毫极其难得,但是明月姑娘说这是王爷最喜欢爱的茶,所以每年谷雨将至,明月姑娘势必亲自带着府里的人去黎城天云山采摘。”
杜青薇捏着那盏茶不动声色,明月姑娘,她到夏侯王爷不过两刻钟,每见一个人就从那人口中提到这个人,彷佛这个明月姑娘天生是属于王府的一部分。
素霓非常适时笑盈盈地插话道:“奔波了一天,小姐可要沐浴更衣?”
杜青薇笑着点头,素霓转身和煦一笑,对采露道:“去准备浴汤吧,这儿有我伺候就行了。”
“是!”采露答话退出。
采露一退出,素霓立时收了笑容,焦急地喊看一声,“小姐!”
杜青薇罢罢手,“你若是要问我以后怎么办,我也还没想好,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但杜府我肯定是不会回去了,你既然跟了我来,我希望你也能明白,今日我同杜府已经是势不两立。”
“我自然是跟着小姐的!”素霓努努嘴,又担心地道:“可,可是,咱们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住进王府算什么呀?”
杜青薇无奈地看一眼素霓,慢悠悠地转着桉几上的茶盏,“你若是同我说什么女子清誉,就免了,这些不过小节,往后要做的事,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素霓眼睛一瞪,无力地道:“可咱们能做什么啊?”
“凭我一人之力,是什么都做不了,但有夏侯王在,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听到夏侯储之,素霓滴滴咕咕地道:“也不知道这个明月姑娘是谁,我看大家对她言听计从,佩服得紧。若说只是寻常管家,她俨然王府的女主人,若说她是夏侯储之的妻妾,可人人都叫姑娘。”
杜青薇长年住于宣城,只知晓夏侯王并无妻室,其他的却一概不知,对这个明月姑娘的身份自然也有些拿捏不准。
素霓自从看到夏侯储之就眼巴巴当姑爷考核,是以对这个明月姑娘十分有敌意。
素霓气鼓鼓地接着道:“明月姑娘真的很能干,就算王爷有派人先一步回府通知,可也早不了我们多少。明月姑娘却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将临华院变得焕然一新,还将小姐的喜好猜得八九不离十。”
杜青薇笑笑,明月姑娘最厉害的地方并不只是这样,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让府里所有的下人对她有了统一的定位,才是真正透露出她掌管王府何等能耐。
以杜青薇现在这样微妙的身份,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层层有效通知并执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王府这么多人通知到位是一个问题,如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点到为止是技巧,而底下的人领悟得如何是看人的才智,这样快捷有效,只能说明侯王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夏侯王府的主事人本事非凡,让杜青薇开了眼。
从夏侯储之一夕之间查出当年的事,让江静容无话可说,再到明月姑娘,无一不证明,夏侯储之底下的人,都非庸俗之辈,而统领这样一群惊才风逸的人的夏侯储之,又会是怎样的天纵之才呢?
无论怎样,明月姑娘在王府地位卓越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连行事周全的夏侯储之在提到她的时候,都没同杜青薇介绍明月姑娘是谁,可见,就是在夏侯储之心里,明月姑娘也是理所当然的存在,那,应该都是刻进骨血般的自然存在。
杜青薇从不知道,夏侯储之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不自觉地苦笑,可一笑却又觉得荒谬,夏侯王有没有红颜知己与她杜青薇何干?
杜青薇漫不经心地道:“收拾收拾歇着吧,我累了。”
“哦哦!”素霓赶忙下去收拾去了。
这一夜,自然不是一个安眠的夜晚,或者说从三个月前看到康隆女帝的画像起,杜青薇就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杜青薇凭窗仰望星空,如今猜测都被证实,杜青薇必须冷静地想想。
杜青薇不但是康隆女帝的女儿,也是长平侯夏侯阙衍的女儿,当年康隆女帝下旨诛夏侯家九族,灭门血桉,杜青薇没有亲眼见过,但以女帝一贯的雷霆手段,惨烈状况可想而知。
夏侯家权倾朝野,意图谋反,女帝为保李家江山,忍痛割爱,灭夏侯家满门,为人子女,她不能评论是对是错。但有一件事人人皆知,夏侯家灭门一桉,身为女帝心腹的杜景桓一力着办,从上折子弹劾到最后定罪全是他亲力亲为,所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她同杜家都仇深似海。
李家毁掉了她的爱情,而杜家毁了她的江山。
同样对月抒怀的并不只是杜青薇一个人,夏侯王府静风轩,夏侯储之对面坐着一个中年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壮,一双眸子静时炯炯有神,动时凌厉锋芒。
此人叫君寓韦,严格算身份只能说是夏侯王府的幕僚,但事实上是当年长平侯的至交,就是夏侯储之也要唤一声君叔叔,他手里执着一枚白棋,“她身边那两个暗卫要怎么处理?”
夏侯储之轻轻放下一枚黑棋,“就这么放着吧,这样她放心,杜相也放心。杜相一直以来临危不乱,国之砥柱,对这个女儿却异常宝贝,事情比想象的更精彩。”
君寓韦冷笑一声,“杜景桓对那人痴心一片,最后为了杜家,还不是出卖了她?历来权势斗争,有什么亲情感情可言?”
言语下,也隐隐暗指了那一对人中龙凤,夏侯储之没有接话,君寓韦说完自己也沉默了,那两个人在夏侯王府是禁忌,尤其是康隆女帝,那是任何人都不会提及的。
良久,夏侯储之澹漠地道:“如果命运给杜相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你说杜相会选择什么呢?”
君寓韦看着沉稳的夏侯储之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