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类是没有办法到深海去参加战斗的,所以这回能够跟着荼瑶去救荼蘼王的只有凌浩和田勇两个人类,外加水灵星这个人鱼灵体,百名荼瑶的亲卫如今也只剩下六十多个了,这点力量在正面战场上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救荼蘼王一命似乎还相对简单一些,不过要想逆转战局那就难如登天了。
水下150米左右的海床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深渊一族人尸体,无数虾蟹、小鱼之类的海洋生物肆意啃食着这些本就残缺不全的遗骸。这里是一片战场,萧索而惨烈,无论是胜出的一方还是失利的一方,都没有人来收殓这些牺牲的战士尸体,任由它们在这里被鱼虾啃食成白骨。
深渊一族尊重强者,但却从来不同情弱者,更加不怜悯死者,凌浩没有立场对其他种族的价值观说长道短,但心里对深渊一族的好感度却是减了几分,虽然这个种族比人类可能还要古老,但漠视生命的种族,最终注定是要灭亡的,因为它们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它们要保护和为之牺牲的。
此刻正是战斗中的间隙阶段,双方各自回城休战,看守城门的卫兵见过凌浩,又看到自家公主回来了,哪里敢阻拦,二话没说就让路放行了,城市中隔绝海水,咸腥的空气依旧,却多了一丝血腥和腐臭的味道,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年幼的和雌性深渊一族人还留守在它们的窝棚里。
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此刻倒是非常热闹,这里似乎已经成了一所巨大的战地医院,无数受伤的荼蘼城士兵在这里治伤,轻伤者用一种某类海藻绞碎混合后的墨绿色糊状药膏涂抹伤口,重伤者的治疗就比较暴力了,断手断腿的直接用利爪砍下断肢再进行包扎,伤重不治的便将尸体堆放在广场外围,都快垒成一堵矮墙了。嘶吼和惨叫声不绝于耳,污血混合着污水流淌成一道道小河,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人几欲作呕。
“这里谁负责?”荼瑶一把揪住一个正在给人治伤的“医生”问道。
那“医生”抬头先看到一群白色的巨大卫兵,直接吓了一个哆嗦,当它看到拉住它的荼瑶以及其身边的凌浩等人后,这才转惊为喜吼道:“殿下回来了,是殿下回来了!”这一吼不要紧,将半个广场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一个壮硕的深渊一族大汉自远处跑来,边跑还边朝荼瑶这边挥手。
荼瑶这才将那“医生”放开,对凌浩说道:“这是荼蘼城的圣武将军荼海,我父亲生我生得晚,我虽然年龄不大,但辈分却高,这荼海虽然年龄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但却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孙。他勇武过人,如果不算我父亲的话,他的战斗力在荼蘼城能排第二。”
凌浩看了她一眼道:“那排第一的一定就是你喽?”
荼瑶摇头:“我当初离家的时候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小姑娘,哪有排名的可能,排在第一的是我父亲的卫士长荼鳌,那是整个荼蘼城唯一能和壶榭对战片刻的人。”
凌浩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个壶榭,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荼瑶看到了凌浩的眼神,则是郑重地对他说道:“壶榭交给我,和他的仇恨,我必须亲手了结。”
就在二人说话间,那壮硕的荼海已经跑了过来,声如雷鸣般叫嚷起来,虽然在凌浩耳中跟兽吼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荼瑶听后则是脸色难看了起来,率先向荼蘼王的宫殿走去,凌浩一众随行者只好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荼瑶边走边向凌浩说道:“荼海刚才说,一场大战双方打得很是激烈,虽然荼蘼城落在下风,但圣光城也是损失惨重。打到最激烈的时候,壶榭以不愿看到同族战士自相残杀为由,要求与我父亲决斗,这家伙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父亲只能答应,荼蘼王这个名号虽然响亮了无尽岁月,但实际上他早已经老迈不堪,实力还不如巅峰期的一成,哪里会是正值壮年的壶榭对手,一番厮杀后,我父亲重伤,幸亏荼鳌死命相救,才逃得一命躲回荼蘼城,而壶榭则是率军掩杀,荼蘼城军队大败亏输,逃进城的只剩不到5万人了,我父亲现在还在宫殿内,生死不知,荼海则是率部死守城门,对方一时也打不进来,所以就去打我的主意去了,荼鳌和荼海倒是想要去帮我,但却没有那个能力,剩下的这点兵力是荼蘼城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王宫里安静的可怕,以前的那些侍从都不见了,在荼蘼王的卧室外,只有那叫做荼鳌的猛士如一尊机器人一般守卫在那里,即便是见到荼瑶,似乎也没有一丝高兴的情绪。
荼瑶也没跟这荼鳌说话,径直推门而入,而荼鳌却是利爪一伸,拦住了跟在后面的凌浩。荼瑶转身瞪了荼鳌一眼,冷声道:“凌浩和水灵星跟我进去,其他人在这里等一下。”荼鳌这才放凌浩进门。
卧室中几乎没有什么陈设,深渊一族作为一种类似节肢动物的存在,生活上完全没有人类那么多的享受需求。荼蘼王就躺在一张石床上面,与其说是石床,倒不如说是一块石板更为贴切,没有柔软的床垫,也没有什么织物覆盖身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条手臂被撕扯了下去,断口都拧成麻花了,可想而知会有多疼,创面上涂满了药膏,身上仔细看更是惨烈,许多乌黑的外壳破裂,还在丝丝地渗着污血,一个“医生”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全身上着药。
荼瑶眼角抽了抽,眼睛也有些红了,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握荼蘼王仅剩的一只手,可手伸到一半却是犹豫了,仿佛是近乡情更怯一般,和父亲发生的过往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荼瑶的心里,刺进去的时候很痛,要拔出来则更痛,她没有这个勇气,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就在荼瑶犹豫的时候,荼蘼王突然恢复了意识:“我的女儿,是你回来了吗?”他的声音都苍老了很多,那个曾经威震大洋的王者,此刻仿佛真的已经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荼瑶似乎一下子破防了,看着已经成了这样的父亲,她再也无法压抑内心深藏多年的感情,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猛地扑到床前,痛哭了起来。
“傻孩子,我死不了的,你哭什么。”荼蘼王“呵呵”笑了起来,声音就像个破风箱一样。
如今的荼瑶实力深不见底,说是个半神都不过分,自然是能够看出荼蘼王只是伤重,却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凄惨的样子和英雄迟暮的悲凉让她实在是有些难过。
荼蘼王用仅剩的一只手抚摸着荼瑶的脑袋笑道:“你终于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为父心里的愧疚也消减了不少。”接着他又看向荼瑶身后的凌浩道:“感谢少主还了我女儿一个新生,请恕老奴伤重,无法给少主行礼道谢。”
凌浩心里吐槽,这老狐狸都这样了还不忘记演戏,现在左一个少主右一个少主的,若是自己不愿意救或者救不了他女儿,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送自己这个少主去见列祖列宗的。想归想,凌浩脸上还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道:“荼蘼前辈客气了,还是荼瑶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我才幸不辱命,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庆祝,海底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天道循环,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周而复始方是守恒之道。氏族也好,王朝也罢,岂有亘古长存的道理?深渊一族繁衍了数百万年,也曾盛极一时,几乎亡族灭种的灾难也曾遇到过几次,只要族魂不灭,深渊一族就算是只剩下一个村落,也会顽强地繁衍下去。”荼蘼王颇为感慨地说着,紧接着便是话锋一转:“当年圣王在上古之海深渊独自一人将我深渊一族击败,我族与圣王立下了神圣的《深渊契约》,自此追随圣王威服四海,统御七族,至今想来仍叫老奴热血沸腾啊。后来天降浩劫,大地沉降,圣王一族凋零,幸而漫长岁月未能湮灭圣王血脉,老奴万幸在有生之年得见少主,又感少主甘冒艰险救老奴女儿于水火,无论是能力、胆量、胸襟,无不尽显先祖之风范,上天幸甚,七族遗民幸甚,老奴亦幸甚……”
“且慢,荼蘼前辈,您有话不妨直说,这一番夸赞,晚辈实在是当不起,心里更是不踏实。”凌浩确实是听不下去了,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只是想不到荼蘼王不是用恳求,而是用吹捧这一招,凌浩最不吃的就是这套,直接将其说到一半的台词给打断了。
荼蘼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少主啊,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荼蘼城又是损兵折将的,壶榭那小子咄咄逼人,若是真让他赢得了战争,以他的个性,必然会屠杀荼蘼城所有老弱妇孺,我家阿瑶也难逃他的魔爪,更重要的是,他还会发动对人类的战争,虽然他想要灭绝人类霸占陆地是痴人说梦,但给人族带来巨大伤亡那是必然的,然后深渊一族就将要面临人类的灭族打击,这个繁衍了数千万年的种族,您难道就忍心看着他被人推向万劫不复吗?”
凌浩苦笑:“那你觉得靠我们这几个人类,就能挽救荼蘼城,乃至深渊一族吗?我拿什么去对抗壶榭的数十万大军?”
“你是圣王的血脉,当初你就能凭一己之力擒下暴躁的阿瑶,继而拿到阴阳转龙珠让她恢复以前的面貌,我绝对相信你有拯救深渊一族的能力,除了你,我们也再无其他希望了。”荼蘼王一脸恳切地说着。
“嘁!”站在凌浩身边的水灵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您老这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在你看了,不管凌浩有没有这个本事,反正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权且忽悠他给你卖了这条命,成了,您老大赚,不成反正您也这样了,结果最坏也不过如此,对吧?”她的话毫不客气地挑破了那层窗户纸,让荼蘼王一时间哑口无言。
“父亲,您这是在强人所难,我愿替您出征,不论死活,我陪着您就是了。”荼瑶也感到有些脸红,开口劝道。
凌浩则是长叹一声:“眼下的情况,如果荼蘼城赢不了这场战争,怕是我们一行人也离不开这个空间,不管愿不愿意,我们已经被绑在你们的战车上了,您把全城残存兵力的指挥权都交给我吧,我们就赌一下那壶榭在用兵方面是个棒槌吧。”
“好!”荼蘼王一激动直接坐了起来,也不顾自己一身的伤了,就好似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荼海、荼鳌,你们听着,从即刻起,本王将荼蘼城所有军队和族人的指挥权都交给少主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交接好了指挥权,他又看向荼瑶道:“当年为父与圣王签订《深渊契约》,一生都为圣王效劳。今日凌浩替为父率领荼蘼城军民,为深渊一族的未来而战,作为我的女儿,深渊一族未来的族长,你可愿意与凌浩签下《深渊契约》,以后带领全族效忠于他吗?”
“我愿意!”荼瑶倒是干脆,用小刀在自己白嫩的手掌上割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我的新生是你给的,此战若胜,我荼瑶率领整个深渊一族效忠于您;若败,荼瑶愿意豁出性命,掩护你们离开这片空间。”她用那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凌浩的眼睛,抓起凌浩的一只手,小刀同样割开了他的手掌,两只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得,这回真赖上了!”水灵星气得翻了一个白眼,愤愤地背过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