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的异状让墨言大吃一惊,闪身而过却在靠近酥酥之时猛地站定,眉头微蹙一脸沉思。
妖艳的海棠花闪耀的光芒蕴含着高贵而纯粹的精神力,软软的身子生生被逼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不由地慌了:“怎么回事,老妹让一朵花给吃进去了,我说墨老大,你还不动手,你瞎愣着赏花啊你!”
看见墨言无动于衷地站着,兰软软一跺脚一咬牙,就要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辣手摧花。还未动作身子却蓦然被一股力量扯住,墨言的声音淡淡传来:“不要轻举妄动,这股力量对酥酥并无敌意。”墨言转过头,瞥了软软一眼:“若是会对酥酥不利,在你嘴巴张开之前我就把问题解决了,轮不到你出手。”
一个一根尾指就能把他弄死的人心甘情愿挨了他一顿好揍,虽说自己就跟给人家挠个痒痒般,但墨言这份气度,对酥酥的疼爱,对他这个不靠谱的哥哥的尊重却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软软想了想,心情平静了下来。
玄皇龙的声音沉沉响起:“这股力量不同寻常,就算目前的我,也无法与之抗衡。”
“元神境界之力,纯粹的元神境界之力,”墨言的声音缓缓传来,手掌中却有一团紫芒隐隐跃动,声音多了几分谨慎和凝重:“若你愿让我娘子醒转,任何心愿,只要我墨言办得到的,绝不推辞。”话音一转,墨言的声音冷厉起来:“若你想重蹈石灵的覆辙,夺舍酥酥的身子,我会让你这道残魂,受尽回轮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声音中的冷意让周围的人都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看向那炫目的海棠花却多了几分戒备之色。
此刻酥酥的识海犹如花朵盛开的那一刹那,涌起个了无限盎然生机。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看着熟睡中的酥酥。女子容颜十分清秀,虽谈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隐隐有着如同墨言那样不怒而威,叫人一眼望去便自惭形秽的高贵清雅。
女子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脸上闪过一丝痛意,眉心处渗出了一滴金色的水滴。小小的水滴,其中蕴含的纯粹而庞大的灵力却叫人怦然心动,如沐春风。
金色的水滴猛地抽离了女子的眉心,女子身子一颤,瞬间萎靡了许多。水滴缓缓飘到酥酥的额头,落下,仿佛波纹一晃,消失不见。
就在它渗入的那一刻,识海处与酥酥本体一般无二的灵力化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随着酥酥坐起身子,识海在颤动,在复苏。酥酥能够觉察到自己身子的现状,甚至能够看到外界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墨言,身躯凛凛,眸色沉沉,一如既往的清雅如玉,只是他那略带焦虑希冀的情绪酥酥却感同身受。
酥酥迫不及待便想真正清醒过来,扑入墨言的怀中,却后知后觉地看到旁边那盈盈浅笑的红裙女子。
酥酥一怔,一股亲昵和感激油然而生。
“前辈,你救了我?”虽为问话,语气中却尽是感激的笃定。
经历过石灵欲夺舍墨言的过程,酥酥知道陷入沉眠的自己需要庞大的灵魂力量心甘情愿的献祭才能够将自己唤醒。眼前的女子气息越来越弱,但她的灵力却与当初大圆满境界的墨言不相上下。更为重要的是,在自己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和女子如出一辙的庞大灵力。
红裙女子一笑:“是你先将我唤醒。我确实救了你,又何尝不是解脱了自己?我的这缕残魂,凝聚了我毕生的灵力寄托于海棠镯内已经过了无数岁月。若非有真龙之心为引,我怕还会继续混沌下去,直到魂飞魄散的一天。虽说今日我也要消散于这世间,但”女子抬眼望向酥酥,声音中多了几分温柔:“值得,以我这一身罪孽的灵力,成就一对有情之人,很值得!”女子的声音越说越弱,那带着缅怀的悲伤却开始弥漫。
看着外面殷殷期盼的众人,感受着酥酥方才急于与众人团聚的雀跃,女子轻轻问了一句:“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由生到死,除了他,再没有人了解我。”
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哀思,就仿若当日她奉献出全身的灵力,只为墨言能够好好活着的那种惆怅和希冀,酥酥的鼻子骤然一酸,没有丝毫犹豫,“前辈请说,酥酥想听,很想听。”
女子宽慰一笑,萎靡的状态稍稍缓了缓,她的声音轻而柔,宛若那悠扬而含蓄的古琴,让人的心随之沉静安宁。
“在这片大陆被几十个国家分割的时候,南大陆有一个弹丸之国,叫易壤。易壤的皇帝易群对皇后情深义重,皇后早逝,他终其一生未曾纳妃,将一腔关爱都放在了唯一的女儿易虹身上。”女子转过头来,浅浅一笑:“也就是我,我叫易虹。”
“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我万般疼爱。我自小便天赋惊人,修习灵力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宫中修为最高的供奉大人告诉我父亲,我是天下罕见的纯灵体,只要能给我成长的时间,踏足元神境界,并非不可能之事。”
女子顿了顿,“父王唯恐我遭遇他国势力的刺杀,一直以来都隐瞒我的天赋,甚至不惜被他国之人嗤笑他一生无子,生了个女儿居然还一无是处。可谁人知道,十六之龄,我便踏足地元境巅峰。”
易虹的声音多了几分苦涩和忏悔,“可我竟然不理解父王的用心良苦,在他与我商量纳一妃子来掩人耳目时,我却气愤父王对母后的背叛,不告而别,闯荡天下。”
“若非这次离宫,我也不会遇见他。”易虹的脸庞瞬间柔和了下来,仿若镀染了一层光芒,“离宫后,我便加入了一个冒险小队,跟随队伍在僻壤深山里探险寻宝,更多的是捕猎元兽,获取元丹。而他,就是队伍雇的向导,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叫耀离。”
“可一次探险,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易虹的声音多了一份恨意,“我们在捕猎一头飓风狮时碰到了另外一个队伍。队伍里领头的女子飞扬跋扈,强抢了我们的飓风狮不止,还指使手下杀了一直对我颇为照顾的同伴。我一怒之下也顾不得隐藏修为,以命换命,以我最为擅长的灵力攻击将她的泥丸宫击溃,使她从此疯疯癫癫,形同废人。我亦受到围攻而身受重伤,在剩余同伴的掩护下,耀离背着我仓皇逃离。”
易虹的声音越发的悲伤和仇恨:“我的伤整整养了一年。还未痊愈,耀离就告诉我易壤国已经闹翻了天,国将不国!我废掉的女子竟然是大陆为数不多的元皇之一步元丰的女儿。步元丰为女儿被废一事大动肝火,查到我父王头上。逼问不得,步元丰一句:屠一国,方解我心头之恨。易壤数十万子民,死伤数万,余下子民,流离失所,被周边各国瓜分吞并。”
易虹那由灵力凝聚的身子,眼眶竟渐渐泛红:“我千辛万苦才重新与父王取得联系。我父王一生宽厚仁慈,却死在一处破瓦残壁处,身边仅有重伤的供奉大人和一随从。”
易虹的声音渐渐哽咽,仿若回到当日当时,那风中残烛般的老者,声音颤抖却坚定:“女儿,对你,父王无悔,只要你安好,父王就算死无葬生之地亦不足惜。血浓于水,你的快乐,就是我与你母后一生的希望。对易壤的子民,父王有愧。我纵身死,亦无法偿还我欠下的这累累血债,阴阴白骨。”
“我最为敬重爱戴的父王,带着无尽的愧疚和自责死不瞑目。而造成这一切罪孽的,其实是我,都是我!他是替我受过,替我担当哪”由灵力凝聚的泪滴缓缓流下,“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要把天下元皇踩在脚下!”
“我又一次回到了耀离那处隐秘的住所。只跟他说了一句我要在这住很久便进入密室修炼。”易虹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我这一修炼便是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他将我每日的膳食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每一次将我的膳食放下,他便蹑手蹑脚地躲在密室外,看着密室发呆,常常一发呆就是一个时辰。这些都躲不过我的神识,我明明知道他有多渴望跟我说上一句话,有多渴望能真真正正看我一眼,可我从来不曾打开过那扇门,甚至未曾喊过他一声。”
“从来都说女人韶华易逝,二十年后,当我突破元皇之阶,我才走出了密室。我容颜依旧,可他却已不再是那个一脸憨厚诚恳的年轻男子。他比同龄人要苍老些,手臂上痕迹斑斑,一道爪痕从他的眼角一直延伸道脸颊,他的右腿瘸了。我才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为我提供更好的滋补膳食,他拼了命接下了往日从不敢接的活。无数次带着冒险小队进入最为危险的深林中心,无数次受伤,甚至好几次几乎丧命,就这样,换来了这些年来我膳食里那些我不以为意的昂贵的元兽肉骨和药草。”
易虹那隐忍的心疼让酥酥的眼眶也随着泛红,“只要我对他稍稍用心,他又岂会伤至如此,活得如此艰辛。”易虹惨然一笑:“酥酥你知道么,我父王留给我的首饰衣裳,他完好地替我保存着不动分毫,即使在他受伤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从未动过将这些东西变卖的念头。”
易虹的眼睛里是浓浓的依恋,曾经那个男人自豪地说他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爱得卑微却不怯懦。那一天,女人莹白如玉的双手轻轻抚过男人脸颊的伤疤,猛地扑入他的怀中痛哭。
三十六岁的女元皇,放眼天下,这等天赋无人能及。这本该高高在上的女子,如孩子找到一生最值得依靠的人,哭得那般尽情,那般恣意,为这男人慷慨的无私,还有他深埋于心的情谊。
第二天,女人冲进了深林中心,但凡他提及曾经伤过他的元兽,整一族几乎覆灭在她的手上。
“我与他一起生活了一年,”易虹的脸上焕发着迷人的温柔,“这一年里,我们相濡以沫,像所有老夫老妻一般过着安宁静谧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时光。我想教他习武,可他天生灵闭体,只能成为普通的武者。我用一年的时间巩固了自己元皇的境界,便迫不及待为父报仇!”
“血债血偿,我将步元丰一脉数百名子弟亲信尽数斩灭,步元丰其人被我的灵元剑一劈为二。我的天赋和手段让天下元皇不安,他们岂能容得一个小女子将他们踩在脚下。天下五大元皇集结起来欲替天行道,追杀红魔易虹。我本想着躲过一段时间再将耀离带走,从此隐退,然而天不遂人愿。”
易虹颤颤悠悠地站起身子,气息十分不稳:“我哪知道我送予耀离防身的闪刀镯会将我的气息泄露,五大元皇将他抓了起来,百般逼问。”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是在赵林国的城墙上。他反手被缚,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的地方。错骨分筋,那几欲插出体外的骨头,还有那纠结成一团的经脉,那样的痛苦,别说是普通人,就连元宗之境亦难以忍受。”易虹身上的灵力开始稀薄:“他看着我的那一眼,一如既往的温和憨厚,他跟我说了三句话,连他自己估计都听不到话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易虹转身看着酥酥,一字一顿:“第一句,我不后悔。第二句,我配不起你,第三句,你快走!”那由灵力凝聚的泪水哗啦啦留下,“他可知道,这一生,我也不后悔,是我配不起他,就算走,我也要带着他一起走。可他,竟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酥酥的手轻轻挽住了易虹,灵识相交,酥酥的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当年的男子,早在见到易虹第一眼时便打开了闪刀镯的机关,弹出的刀片割开了束缚双手的铁链,再割破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
鲜血浸湿了他身上早已褴褛的衣裳。
我为你流干最后一滴血,我保护不了你,却也决不能成为要挟你的利器。
三句话,没有一句“我爱你”。三句话,却清清楚楚都是因为“我爱你!”
当年的易虹,红裙翩飞,情到极致,竟然越阶而上,突破元皇,晋升元神。
一世的芳华,一生的思念,留不住你的容颜,是痛不欲生的憾事。
我用这天地的刀光剑影,血意弥漫,铺成你远去的一首绝唱。
以一敌五,五大元皇身殒,千百年来的“元皇之殇”成为所有进阶元皇心中的锐刺。
而易虹,亦因为晋阶元神根基不稳肉身尽毁,将所有的灵力残魂都封印在了易壤的传国宝镯泣血海棠镯中。
易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稀薄,带着一脸欣慰的笑意:“酥酥,你很幸福,你的夫君足够强大,强大这世间只有你,才能真正伤害这段感情。任何外来之力,如今都无法对你和他真正构成威胁。但我相信,你对他的情意,就如同他对你一般,不会变。成就了你们,便成就了我那份相爱的渴望。”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易虹的身子就这样凭空消失,酥酥的手中,多了一个银色的手镯,那是属于耀离的闪刀镯。
心尖处一颤,墨言看着酥酥缓缓睁开了清澈的双眸。在他还未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之时,酥酥却已经一个起身闪转,整个人扑入了墨言的怀中。
这个拥抱,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