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止拉扯下自己的领带,随意丢到沙发边。
整个人脱了力一般,倒在床上。
素色的床单,只有洗衣液的清香,冷冽,毫无温度,明明是很柔软的触感,他却感觉不到。
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灼烧感,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晕眩和眦目的疼痛。
他早已适应酒精却在身体里的流窜。
可今晚,许是心情作祟,原本自己心中很有数的酒量,竟然不知不觉,就醉了。
他皱着眉峰,微微阖着双眼,天花板上的吊灯不住拉扯旋转,可心里,却越发清明。
他听见陈冀给他倒水的声音。
玻璃杯轻靠在桌上的清脆。
还有房间门被人轻轻带上的闷响。
随后,晦暗的房间里,重归寂静。
......
如墨水一般浓稠的夜色,悄然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再次打开。
走廊里的光亮仍然不甚明朗,但仍可以冲破门缝,很快,消失不见,再次亮起的是床头柜上的小夜灯。
暖黄色的光,是这件冷峻风格的房间里,唯一一处温暖。
像是浩瀚宇宙里的小小星球,此刻,发出的光,也照耀到了他的身上。
几不可闻的浅澹,他还是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熟悉的,蜜桃香味。
有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甚至感到,有发梢散落在他的耳畔,带来丝丝凉意和痒。
眼皮重如千斤,好在,他并不需要真正亲眼目睹,也可以感受到眼前人的柔软。
那一团柔软,悄然开口,尾音轻巧而颤抖:
“......小止?”
......
......
......
......
再次来到这间休息室。
厉枝轻车熟路地找到开关,犹豫了下,怕吵醒床上的人,并没有按下。
而是转头打开了床头柜上圆圆的小夜灯。
小夜灯发出柔柔软软的朦胧光亮,借着这光,她终于看清了床上躺着的男人。
齐止嘴唇轻抿,眉峰处有难平的川壑,即使在睡梦中,也难掩心事重重。
她伸出手去,却在指尖碰到齐止脸颊的前一刻,即使收手,然后,弯腰慢慢靠近:
“......小止?”
轻柔的一声呼唤。
没有任何怨气,没有丝毫愠怒,就平常地似从前一般。
厉枝后知后觉地惶然,原来,她心里对齐止的怨怼,其实根本不是牢不可破,相反,他稍微露出一点脆弱,那些负面的情绪就全都消散了。
她还是他的姐姐。
他还是她的小止,那个需要她的少年。
......
桌子上的水已经凉了。
好在,这里的生活用品都很全。
她抹黑打开了饮水机,趁加热的时间,找到一条毛巾,用温水浸湿。
然后,小心翼翼坐在了床边。
被单被子交错摩擦,传来细碎的声响,她小心抬手,用毛巾一点点擦拭着齐止的脸颊。
柔软的光亮里,他的肤色呈现一种洁净的冷白,甚至有些憔悴,连同单薄的双唇,浅白得毫无血色。
好看的下颌下,是微凸的喉结。
过于认真的凝视。
厉枝回过神来,急忙打散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
擦过脸颊,重新浸湿毛巾,再去擦手。
曾经厉明均也爱喝酒,她也就如此照顾醉酒的爸爸。
如今,她又怀着同样的心意,对待面前的男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厉明均之外,她唯一爱着的男人。
修长的手指,有清晰而有力的骨节,指甲的边缘整洁而干净,就像是易止给人的感觉一样。
不可侵犯的疏离感。
但此刻,这种疏离感,慢慢退却了。
他似乎又慢慢变回那个会向她撒娇的小止了。会拉着她的手,肆无忌惮的耍赖。
......
或许是夜太暗,人心的季动和贪婪,就开始疯狂滋长。
厉枝止不住自己的思绪,在她凝视着齐止的这个夜里,上下翻飞。
直到,一声刺耳的微信提示音。
然后,不止一声,叮叮冬冬地响了数秒,像是有纷扰的消息不停地灌入。
厉枝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动静,这才意识到,是齐止的。
他的手机就放在柜子上,屏幕亮着。
厉枝担心吵到他,伸手想去关静音,可却在手碰到屏幕的那一刻,停在了半空。
她疑惑地望着屏幕,半晌,不敢呼吸。
......
屏幕上的微信消息,来自江竞。
无需谁来给她答桉,她的猜想被证实。
江竞和齐止,的确有联系。
更让她心下悚然的,是江竞说的话。
锁屏的情况下,屏幕上只能显示出最近一条消息内容:
[江竞]:你这是在害她。
......
......
心像被细细的鱼线吊起,让人窒息的错觉,再一次哽住她的脖颈。
一切都心知肚明。
昭然若揭。
江竞消息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厉枝忍受着怦然的心跳,目光迅速从齐止的脸上掠过,确定他还在熟睡,然后轻颤着,伸出手去,把手机拿了过来。
这一刻,她是个见不得光的盗窃者。
盗取关于她自己的,无人可告知的,冥冥真相。
......
齐止当他面打电话时,她曾不经意注意过,他的手机并没有指纹解锁。
是他的作风。
只需指尖轻轻一划,喀嗒一声的音效,屏幕应声而开。
......
率先看见的,是江竞刚刚发的几条文字消息:
[江竞]:姓齐的,真有你的。
[江竞]:你早就做出选择了,现在招惹她,又是为什么?
[江竞]:你这是在害她。
厉枝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然后继续,往上滑。
不出所料,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多很多,在这三年,她思念齐止如梦魔一般的三年,江竞其实一直和他有所联系。
而且几乎每一次的对话,都和她有关。
......
短暂,却又漫长。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厉枝滑屏的速度越来越快,喉头也越来越紧,齐止和江竞的聊天记录,此时此刻,成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闸刀。
正在慢慢地下坠。
可以随时让她身首异处。
胸口和肩膀,都在微微起伏着,巨大的怒意和委屈,再次如海啸般袭来。
厉枝趁着血液冲上脑子的一瞬,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语音通话的按键。
其实并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又该说些什么。她的疑问和困惑铺天盖地,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开始。
好像,单纯只是为了情绪的发泄。
语音通话等待的音乐声,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过两三秒,江竞那边便接了起来。
厉枝张张口,却哑然。
好在,江竞没有丝毫怀疑,率先开口:
“齐止,你丫没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