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身缓缓驶向半山腰的别墅群。
远山墅这边开发时间不长,他也正是看中了这里隐秘安静。即使自己平时也并不常回家。
大多时候,应酬过后,太累太倦,就会直接回公司休息室凑合一夜。
......
他刚回国时,圈子里所有人都在传,NE集团的小齐总,是背靠大树,来国内历练的。
羽翼未丰的小鸟,被家里丢过来,吃吃苦,长长见识,仅此而已,没人指望他真的做出一番事业。
可短短半年,NE中国分部就已经连续接了几个全球项目电子产品供应的大单,除此之外,国内的实验室和开发团队也飞快地组建。
终于有人意识到,这位小齐总,不是大家口中有华无实的小孔雀。
他像一匹穷凶极恶的猎豹。
永远在窥视,等待,寻找时机,然后一扑击中。
商场上,最怕这样的对手,因为他们初出茅庐,不管什么江湖道义,心里只有一条规则,就是弱肉强食。
......
齐止把车停好,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空旷的三层空间全部开着灯,这是他授意的。
他一直刻意把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区分开。生活区域,越明亮越好,越暖和越好。
可即使这样,也是没什么温度。
家的感觉,他曾经体会过。
现在没了。
管家都放假了,只剩一个做饭阿姨,因为想多赚点加班费,自请大年三十也留下来。
齐止换鞋进屋时,阿姨正在打电话,看见他进屋,赶紧捂住了话筒。
“齐......齐先生,你回来了。”
然后又指了指话筒:“是......是齐总。”
齐止皱眉:“先挂了吧,我一会儿给她回电。”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已经看见齐颖发来的微信了,只是因为在开车,就没回。
他把西装脱下,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整个人落拓又松惬,站在窗前,给齐颖拨了电话。
“姑姑。”
一句招呼,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炸开了:
“齐止!!!你要气死我!!!把我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扯扯嘴角,把手机拿远了一些,避开这段刺耳的叫喊:
“姑姑,大过年的,稍安勿躁。”
齐颖头发都快立起来了:“苏阿姨说,你刚刚开车出去了?你刚出院几天,那腿,能开车吗?你忘了医生怎么跟你说的了?”
“没忘,恢复不好,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然后就是一句脏话。
齐颖的脾气向来如此,点火就着,急了还会泼妇骂街,他早已习惯。
骂够了,又开始叹气:
“小止,你说你要回国,我拦不住你,你说你要拓NE在国内的市场,我也同意,反正集团迟早要由你接手的,早点历练不是坏事,但你能不能稍微收敛点?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齐止不说话,她便继续:
“你抢了盛氏的一笔年度单,盛林清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你在国内的圈子才刚刚铺开,现在和盛林清对上,不是好事,他树大根深,你怕是要吃亏。”
“嗯,知道。”
齐止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在赌,赌谁更狠。
生意场上的事,说复杂越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从前齐延宗没有倚靠NE,也闯下了自己的事业,他是那种,拿命来混的人。
齐止觉得,自己也一样。
“姑姑,今天国内大年三十,不说这些行不行。”
齐颖在那边一拍大腿:
“靠!小兔崽子,让你给我带跑题了,我是来质问你,为什么要自己开车出门,家里没司机吗?”
“司机放假了。”
“那你就不能在家呆着!出去跑什么!你那条腿,原本就没有痊愈,是你非要闹着回国的,回去了又不好好听医生的话静养。齐止,你逼我扇你呢吧?”
隔着电话,他已经能想象到齐颖气的跺脚叉腰的样子,蓦然露出笑意来:
“知道了姑姑,我就是无聊了,出去转转。”
齐颖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是去见那小丫头了吧?”
......
安谧的客厅,虽然宽阔,却静可听针落。
齐止攥着手机,艰难地抿紧了唇,唇峰成了一条锐利的线。
他不说话,也不回应,只有沉缓的呼吸和心跳在作祟。
齐颖重重叹了口气:
“小止,我知道,你回国多半是因为那个小丫头,从前的事,是姑姑太莽撞了,但也真的是为你好。如果你还能把她追回来,姑姑一千一万个高兴,也会祝福你们的。”
......
......
雪还在下。
窗外,花园里的湖水没结冰,远远望去,隐约可以风拂过的粼粼波光,在这暗夜里无声地远扩。
雪花落进水里,瞬间消散。
挂了电话,齐止望着湖面,久久出神。
如果能把她追回来。
这是一道必答题。
他交过一次白卷,后果就是投身深渊,苦熬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没有再错的资格了。
......
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到阿姨已经在身后站了很久了,犹豫着,没敢上前打扰。
“有什么事?”他开口,声线也沾了几分凉意。
苏阿姨搓了搓手:“那个,齐先生,你之前说,年三十夜里想吃素馅的饺子,我包好了,现在煮吗?”
......
说回来,她也很疑惑齐止的口味,她自己做饭做了一辈子了,也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素馅。
按照要求,真的是纯素的,饺子馅里不放肉,只放胡萝卜和大白菜。
这能好吃吗?
可齐止只是怔了一下,回答:“好。”
......
......
热腾腾的饺子很快被端上桌,苏阿姨摆好碟子快子,便回了厨房。
四方的理石餐桌,齐止独自坐在一侧,绅士小心地,夹起了一只饺子。
柔韧的皮入口,紧接着,就是蔬菜的清甜汁水,满溢唇齿。
齐止垂着眼眸,极慢极慢地咀嚼着。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吃这种饺子的时候,也很奇怪,但疑惑很快就被一个笑脸打破:。
她坐在自己面前,守着两碟白胖的饺子,眼里全是期待和兴奋,眸光闪烁:
“我没的说错吧小止?这种素馅饺子,比肉的还好吃呢!”
......
嗯,好吃。
好吃到他一直记得当时的心情,那眉目婉转的脸庞。
在那一刻,就算面前放着的是毒药,他也毫不犹豫地吞。
......
......
苏阿姨收拾厨房时候,才勐然想起来,自己还蒸了腊味,在锅里保温呢。
想来只吃饺子太清澹,是特意准备的,她急匆匆取出来,快步往厨房端,只盼齐先生不要吃的太快。
可走到餐厅,却站在了门口,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上前。
饺子的热气未散,辗转升腾着,盖住了男人的半张脸。
透过一片雾气,她隐约看见,齐止并没有在吃,而是单手扶额,手肘撑在桌上,有些难掩的倦态。
没有昂贵西装的加持,气场好像也收敛了几分,变得单薄而压抑,肩膀有些颓然地松垮。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饺子变凉,再没动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