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到现在不还是一死,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我拼死看能不能给公子杀出一条路来!”
“坚持到现在……哈哈……”长青以剑为杖,弯腰大笑起来,胸口又是一阵窒息的剧痛:“就不用死了!”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弩失破空之声传来,几个老兵瞬间倒地。
只见下游,十几条梭舟飞快的逆流而来,每条船上都有六人划桨,三人手持短弩站着船头。
那些剩下的和对岸的老兵,相互奔走推搡顿时慌乱成一团。
长青此时才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手摆长衫,找了个尸体坐下。
“公子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吴广诧异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妖怪,若非是妖怪就是神仙。
长青故作高深的笑了笑,虚弱的问道:“如果你有一大笔钱你会放在哪里?”
吴广愣了一下:“当然是放在箱子里。”
“如果你要出远门呢?”
“当然要带在身边了……”吴广说道这里便明白过来了。
长青现在,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至少值一千金币。
陈昌说的那个虞姑娘绝对不会让他自己呆在那个山谷,定然会找人接到身边才会放心,这些人就是来接他的。
“可是……可是你也太冒险了,万一坚持不到他们来呢?”
“这不是坚持到了么!”长青虚弱的挥了挥手,吐气道:“喊!”
“喊?”吴广不解。
“对,喊……喊缴枪不杀!”
长青现在很虚弱,又同时紧张到了极点。
那些快船距离这里还有一箭之地,真要靠过来还得至少两三分钟。
这些老兵可都训练有素,这慌乱也只是暂时的,一旦反应过来或有个冷静的指挥。
他们拼死冲过来,两人怕还是抵挡不住。
好在吴广并没有纠结缴枪不杀这奇怪的字眼,立刻站起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四周慌乱的那些老兵,闻言愣愣的站在原地看向吴广。
这四个字虽然奇怪,但是意思也再清楚不过,只要放下枪,就不会被杀……
刚才一轮弩射,这些老兵大概有一半已经受伤,还能够战斗的两岸加起来也只剩三四十人。
而对面的船上,少说也有百十来人,败局已定。
这些虽然都是老兵,但大部分岁数都不大,应是蕲南之战前楚国紧急招募的一群老幼。
其中一个看起来也不过十**岁的孩子,被吴广刚才的疯狂吓坏了。
第一个噗通跪了下去,松开了手中的枪杆。
有了第一个带头,剩下的人全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跪在地下放下了手中的枪。
那十几条船也都已经靠岸,扔在地上的枪也都已经收集起来,降兵也尽数被绳索捆住跪在两岸。
长青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一个身穿黑色短褐,头戴草帽,手持长剑的瘦矮汉子,最后从船上跳下来。
“你就是长青公子?”
长青盯着那人紧捆的腿干,通过他站立时八字分开的双脚,判断此人是个练家子。
此人态度冷澹,长青也不想跟他太热情。
“正是。”
“我本是赵国人,跟你有血海深仇。”那人倒是直爽,“是虞姑娘托我前来接应!”
长青心里稍微对自己刚才的冷澹有点愧疚,毕竟白起那家伙,确实是坑杀了人家赵国四十万勇士。
人家恨秦国人也是有道理的,更何况自己还是大秦的皇子,没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这么一想,他忍痛站起来,拱了拱手:“多谢救命之恩,敢问贵姓?”
“墨家弟子司马卬,公子多谋,兄弟们才能兵不血刃降服这些匪盗,不用流血奋战,我应该谢你才是。”
嚯——
楚汉第一剑客,司马迁的本家,司马懿的祖宗,司马卬!
长青听到这名字就有了结交之心,不过怎么能让此人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还得从长计议。
“那个人怎么办?”司马卬抬手一指对岸。
长青这才发现,还有一个汉子依旧屹立在原地,不跪不降。
好奇的打量着此人,看此人岁数也不过二十多岁,脸上线条清晰。
一头不受控制的头发,茂密而杂乱的竖在头顶,一条醒目的伤疤从眼角直到鼻尖。
澹黄色的童孔,与比常人的要浅的多,透漏着一股凶狠和桀骜。
“你叫什么名字?”
“哼!”
隔着一条河,长青也看不太清楚那人的具体长相,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对面那人脾气还挺大。
有道是奇人自有异相,要是在别的情况下相遇,长青一定会好好观察一下此人。
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司马卬,根本也没太在乎那个家伙的态度。
司马卬啊,那可是项羽分封的十八路诸侯王之一!
就算暂时不能把他收到自己帐下所用,也一定要先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现在能做的,就是一定要表现出作为一个大秦皇子,应有的魄力和气度。
长青平稳了一下呼吸,站了起来抬手指向对面。
“既然不说那就算了,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告诉我为什么要偷袭于我,是受了何人指使,我放你走。”
“第二,我会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官府,依照秦律聚众为匪该是何罪来着?”
说出第一个选择的时候,对面的人还是一脸傲气的斜视着远处,连看都不看长青一眼。
但是当长青第二个选择说出来的时候,那人立刻一脸惊恐的回过头来。
吴广也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长青,脱口而出:“公子,对秦律最熟悉的不就是你么?怎么忘了聚众为匪三人以上者,当具五刑,夷三族……”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顿时痛哭成一片。
所谓具五刑,就跟吕雉当年对戚夫人做的差不多,先挖掉鼻子,割掉耳朵,在砍去四肢,最后再处以极刑。
夷三族就是字面的意思,三族之内,尽数株连被杀。
“额,这样啊。”长青一脸惋惜的扫视众人:“那太可惜了……”
司马卬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长青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些跪在地上的老兵,纷纷冲着对面那人喊道。
“大哥,我还不想死啊,你不是说带着我们攒够了钱,就回家么?”
“老弟你就告诉公子吧,我都五年没回家了,我死无所谓,不能连累家人啊……”
……
河的这边有几个人,跪行到长青跟前,苦苦哀求。
“公子饶命吧,我早就听说公子……公子宽厚,放过我们一命吧!”
宽厚?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形容词来,就是想说傻又不敢吧?
长青感觉自己有点晕,应该是胸口的伤口流了不少血,可对面那家伙依旧铁嘴紧闭,是得给他点压力了。
“刚才此地打斗如此剧烈,附近的村民应该已经到官府告发去了。最多不过一刻,官兵必至,留给你思考的时间可不多了……”
果然,对面那人面色变换数次次,最后大吼一声,扔掉手中长枪。
“陈昌!是有个叫陈昌的找到我,说让我们再次拦住你,无论死活都会给我们三百个上币!”
“额……”果然如长青所想,他只是想让那人亲口说出来,让司马卬和吴广做个见证而已。“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对岸那人恶狠狠的瞪了长青一眼,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眛!”
“魅?你可以走了……”
果然信息差就是金钱啊。
要是自己和吴广刚才真的被截杀了,那陈昌可就一箭双凋不但阴谋得逞,更是手指头都没动就赚了七百个上币。
陈昌一定是太过自负,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才会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来吧。
不过现在长青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他刚才并不是为了给对方压力编造谎言,大秦律发现违法不报可是要连坐的,只怕官兵真的很快就会到了。
“公子,那个眛走了……”吴广提醒到。“这些人怎么办?”
长青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那个家伙并没有带走这些老兵……
可这些人有一半已经受了伤,如果不管他们,他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官兵抓住。
要是把这些人带在身边……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杀他的悬赏可是从咸阳发出来的,谁知道前来的官兵,会不会跟那些人有勾结!
再看司马卬,依旧身体笔直的站在面前,跟个毫无感情的稻草人一样。
“司马先生,这些人你觉得如何处置为妥?”长青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其中一丝感情的波动。
司马卬的下眼睑飞快的抖动了一下。
“墨家宗训,兼爱,非攻,这些人既然已经放下武器,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
“唔!”长青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里有一半的人受伤了,该怎么把他们带走呢?”
“……”司马卬面露难色。
“距离这里不远,就是一个小镇,我们去那个镇上休息怎么样?”吴广在旁边出了个主意。
长青盯着司马卬犹豫不决的眼睛,“好,刚好送到从那小镇而来的官兵手里。”
远处大道尽头,黄土飞扬。
“公子的意思我知道了!”司马卬终于下定了决心,环视四周吩咐下去。
“兄弟们,把船让出来给受伤之人,其他人扶船,此去不远便是丰县,在那里等我!”
“喏!”墨家弟子齐应一声,立刻动了起来。
很快十几条船满载伤员,其他人半身浸在水里,扶着船沿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