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铜锤作为这一次的专业对口人员,继续进行科普:
“二十三号棚的难民死的已经没有多少,那怨灵已经积累了极强的怨力。”
“他一定会来这里,只不过区别在于....”
李卿雪接过话茬,“他是在来的路上,还是....已经来了。”
徐长乐右手食指缓缓敲击桌面,理解了李卿雪喊他们来此地的用意。
二十三号棚的难民死不足惜,可是留守在龙池村的村民却是无辜的。
徐长乐沉思片刻,说:“我的建议是去看看这个村子,因为对于先前那个故事我还是有些疑惑。”
“哪点?”李卿雪好奇。
好事人做事,哪怕遇见无法解释之事,但整体流程也要讲究基本逻辑。
眼前这个家伙,可是被爷爷认可的怪才。
“其实在我看见卷宗后的第一反应,是好奇这些留在龙池村中的村民有没有跟那群人一样的死状。”
徐长乐平静分析道:“现在我发现答案是没有,这里的村民没发生任何事情,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卿雪从腰间一个精致的红纹小袋里掏出一个比袋子本身还要大的红薯,还冒着热气,轻轻咬了一口。
“害他们的那伙村民,已经离开了村子,或许怨灵追随而去,似乎也说得通吧?”
她咬了一口,美眸飘来,提出问题。
“不,错了,这就是最重要的问题。”
徐长乐摇了摇头,缓缓道:
“我们所推测的这一切,都是以我们常人的思维去考虑,但是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怨灵....并不是人。”
“虽然我并不了解它们,但是我想若真是那米商死去的怨气所生,那么他并不会如此理智的去思考这些问题。”
“按照正常思维,或者换成我,我会起来就直接屠了留在村子里的所有村民,一个不留,然后再去追杀如今二十三号棚的难民,这才是最正常的逻辑。”
“而不是在近一年过后,用这样一种浪费时间和别扭的方式动手。”
闻言,李卿雪和韦铜锤沉默下来。
徐长乐乘机去掏李卿雪那个神奇袋子,被小手无情打断。
对于徐长乐提出的问题,他们也无法解释,并且觉得相当有道理....
但是看着徐长乐的眼神,也莫名的有些古怪。
特别是对方将那米商代入自己时,扬言肯定会先屠了整个村庄,虽然这无论换成谁都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还是让他们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案牍上那八个字。
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徐长乐瞪着个死鱼眼,认真道:“可希望你们回归案情,不要在自己的臆想中给我又安下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词汇。”
李卿雪舔了舔流心红薯,眼神不变,说道:
“你说的有理,所以现在怎么做?”
徐长乐开口道:“乘着那怨灵还没来,查查这个村子,看看这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甚至故事。”
祠堂外的地面上,突然传来了些许吵闹声。
村民们驱赶着那对母子,不愿让他们再靠近龙池村。
当初离开时,这一支离开时几乎抢走了村子粮库里大半粮食。
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那些离开的人陆陆续续死掉,是那米商的恶灵在作祟。
如今又回来,岂不是又害了他们?
“救救我孩子....我们错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面色苍白到极致的女人面色哀求,看着众人,只重复着这话。
小男孩卷缩在母亲怀中,又是那般撕心裂肺的哭着。
徐长乐三人从祠堂中走来,女人像是又看见了救星,眼含希望,朝前爬来。
岂料,徐长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她下意识的,自觉停下了动作。
“村长,你们这里除了祖宗祠堂里的那几本书,还有没有记录村子村史的古籍?”他转头问道
。
“祠堂后面瓦房那里好像还有不少,老祖宗留下的。”村长愣了愣,流露出一丝惭愧的笑容:
“我们村子识字的人不多,据说百年前外面来了个秀才,祖上花了重金,才让那秀才帮着我们写了几本书。”
徐长乐点了点头,这种做法很常见,目的是想让日后有出息的后人不至于忘了祖宗。
“可以看看么?”
“当然,当然,您请随便。”村长受宠若惊。
“你们跟着我。”徐长乐对那对母子吩咐一句。
那些村民欲言又止,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敢说些什么。
众人走出祠堂,韦铜锤率先离开,说是在村子四周布下些简易阵法,若是怨灵来了,那么他自然知道。
半路,李卿雪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可怜母子,说道:“什么用意?”
“发一点善心。”徐长乐并不掩饰,诚实道:
“不过主要是那怨灵来了,势必会先杀她们,我也会提前知道。”
“确定?”
“确定。”
“不,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对她们有一点善心么?”
“好吧,没有。”
“.....”李卿雪看了眼异常诚实的徐长乐,只觉心狠手辣四字在他脸上越加显眼。
闲聊中路过村口,一个平平无奇的庄稼汉子蹲在地上,面容憨厚,神情木讷,只是笑起来,那纯朴憨厚的五官顿时给人印象极深的好感。
这种面相很好形容,一般人都将其说成单纯,但是在脑子里面则会出现另外一个词汇:傻子。
这个傻子正耸着肩,笼着袖,愣愣的看着远方。
“傻叔!”小男孩在身后怯怯叫了一声。
汉子转过头,呆呆的看着他,茫然歪了歪头。
“哥,是我们。”抱着孩子的女子羞涩笑了笑,单手掀开额前那隐约有些灰白的长发,这时才能看出她其实并不老。
傻子看见这个似乎一会不见就老了三十岁的沧桑女子,却笑了,咧开嘴流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更加憨厚:“回来...好....这....家...”
“嗯....”女子听懂了,眼眶一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是在忏悔,捂住嘴哭泣起来。
“傻子叔叔小时候脑子受过伤,一辈子都没出过村,但是人可好了,傻叔不傻,谁家的忙都帮,都去。”
路上,小男孩转过头,远处,傻叔又成了那副呆呆的样子,愣愣的看着村外,露出憨厚的笑容,似乎那里有极好的风景。
徐长乐回头也看到了这副景象,勾起回忆。
在他那一世的农村,也有这样的人。
这种人一辈子都未曾出过出生时的村子。
他们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但是却学会了用笑容待人。
别人结婚,他们会比主人家更为高兴。
别人办事,他永远会在需要出现的位置。
他们不傻,却被人冠以傻的称呼。
他们不求多大回报,吃饭时永远坐在一个人的角落中,受着众人的排挤,却面带微笑,给所有人温暖。
“那家伙三魂六魄缺失了小半,先天不足,难怪有些痴傻。”李卿雪眼神中隐约有清光涌动,随即收回目光。
闻言,徐长乐望向天空,四十五度角,眯着眼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他们不傻,他们只是世界遗弃的孤儿,日月新而天地异,事物变却步不前,追不上时代的发展而已,他们的心灵虽然被岁月所冲刷,但孤高的灵魂却让他不曾低下他的头颅,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他们仍然愿意用笑容来面对,坦然.....”
忽地。
话语嘎然而止。
跑题了...
四人安静绕过祠堂和后面的水潭,来到一座灰尘破败的瓦屋前。
瓦屋格外的大,四根充满着历史痕迹的承重柱立在那里,周围满是灰尘和蛛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角落有一层书架,书架上面的书几乎已全被灰尘和污秽所掩埋,年代感扑面而来。
这里的书,出乎意料的多,跟村长所说的几本截然不同。
徐长乐站在门口,轻轻拂袖,浩然气如清风,掀开古籍和屋内的灰尘,刹那间,整个屋子都仿佛明亮了起来。
“不愧是你。”李卿雪不知是夸是贬。
“红薯分我半个。”徐长乐贼心不死。
小萝莉眨了眨眼,小嘴一张,捧着红薯的双手往里一塞,顿时全部入腹。
吃死你....徐长乐走进,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古籍,随意翻看几眼。
不出所料,确实如村长所言,这里写着龙池村的起源,
是数百年前大魏崛起时,从遥远的西南方迁移而来的前朝难民。
书上省去了这户难民祖先的姓氏和地位,似乎是怕引起什么麻烦。
不过在徐长乐看来都无所谓,反正现在已经摆烂成这样了。
简单点来说:下限没有,上限极高。
“怨灵...是不存在实体的鬼怪么?”
徐长乐翻阅着古籍,突然开口。
一旁的李卿雪不务正业,正在调戏着妇人手中的小男孩,两个小屁孩玩的格外开心。
“不,他是有实体的,像是你修行的儒家浩然气,便可直击他的本体。”李卿雪解释道:
“说到底,怨灵属于精怪邪寐一说,苏醒的怨灵已经不再是先前死去的人,当妖杀便是。”
徐长乐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一整日。
徐长乐都呆在这座瓦屋之中,从那些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杂记或者古籍,不停的翻阅着。
由于很多地方都被污秽遮挡或者残页缺失,看的颇为艰难,但徐长乐的面色却颇为乐此不疲。
在面对一些极为有趣又破解不了的难题时,那茂盛的求知欲总是能让他提起精神。
或许,加入好事人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夜幕降临,黑夜笼罩了山村,瓦屋内燃起黯淡烛光。
年轻母子卷缩在角落,沉沉睡去。
韦铜锤站在门外,感受到自己所布置的阵法,以免邪物入村。
李卿雪找了个干净的住处,扬言要备好精神,迎战那怨灵,将它变成自己功劳簿上浓墨重彩的一页。
安静的氛围中,徐长乐轻轻翻着书页,翻页的微风让烛光不停晃动,忽地,风停了。
徐长乐看着眼前那截然不同的内容,眉毛微挑,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找到了。
这是一本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叙事风格,看起来是那为其著书的秀才所写,写在一本杂技的后半部分,若不是一页页翻开,绝对看不见其中内容。
字迹已经消失大半,但隐约能看清的部分,大致如下:
“我本以为,他们只是一些未曾开化的村民。”
“我没有想到,这里有着尊崇的古神最为谦卑的仆人。”
“他们不是运气好,而是收到了伟大存在的怜悯。”
“我终于知道了,为何他们的历史,他们的血脉之中,有着古神的注视....因为在近千年前,他们竟然直接供奉着古神!”
“我决定了,我要守护这个村庄,我也是古神的仆人,我自要守护他们,等待神的诞生!”
“后辈们,若是你有幸翻开这一页,那么我会很骄傲的告诉你,不用再俯视那高高在上的圣地,因为....”
字迹到此为止。
徐长乐静静的凝神着这些字,皱眉,低语道:“神?”
.....
.....
深夜,龙池村村口。
寒风呼啸的刮着。
被称为傻叔的男人听着四周呜咽而渗人的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地上,支支吾吾道:
“不...不行。”
“你...你可以.....但他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