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胡同里的废弃大院走出来时,正好和去上班的轧钢厂工人走了个对脸。
周平安一身黑色的常服,还拉着一辆架子车,逆行于一大片身穿蓝色工装的人群中,很是招人眼球。
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对他报以好奇的目光。
“哎幼,平安,你也忒勤快了吧?我们这还没开始上班呢,你都已经干上啦?”
听见有人跟自己打招呼,正低头拉车的平安连忙停下脚步,抬头观望。
哦,原来是跨院的王大姐。
这大姐今年还不到三十,也是个苦命人,少年丧父,青年丧夫。
前年他丈夫因为机器故障丢掉了性命,留下她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但人家不等不靠不求人,忍住悲伤将丈夫安葬之后,又把寡居的老娘接过来给帮忙看孩子。
然后,就主动到厂子里要求接替丈夫留下的岗位,成为一名焊工,开始了上班打工挣钱的养家之路。
这焊工,可不是什么好职业,灼脸,伤眼睛不说,冬天工作的时候,前胸烫的慌,后背冻的慌;夏天的时候,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罪遭的,好多大老爷们儿都坚持不下来,但王大姐不光坚持下来了,还从原本只能拿27.5的学徒工,一路成长为每月工资45.2元的三级工。
这位独立顽强,性格坚毅的女性,不光让原身佩服不已,即便是穿越过来的周平安也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正能量的新中国女性实在是太少了!
同样是孤儿寡母的,剧中秦淮茹的所作所为,都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早啊,王大姐。”周平安投手招呼道:“我这帮人送货呢。人急着要,这不就得早起嘛不是?”
“哦,这车挺沉的吧?。”王大姐热情的说道,“还有多远啊,要不要姐帮你推推”
“没事,大姐。您甭管我,前边不远就到地儿了。”周平安笑着推辞道:“您呀,还是赶紧上班去吧。不然,您那工友都该等急了!”
王大姐看了一眼现在前边不远的工友,转过头继续问道:“真不用?”
“姐姐,真不用,我还能跟您瞎客气嘛”
“行吧,那我走了啊”
“嗯,王姐,再见。”
周平安目送王姐离开。远远听见那工友趴在王大姐耳边八卦道:“这帅小伙儿,谁啊?不是你的情儿吧?”
“你可滚一边去吧,这是我们院里的一个弟弟。”王大姐心虚的回头瞟了一眼周顺利,回头继续解释道“别瞎想了你,这孩子是三车间周师傅家的老大,刚初中毕业。”
“哦,原来是周师傅家的,难怪长的这么好看。”
“嗯,周师傅家里,数他长得最好看……”
有着超人的听觉就是好,别人悄悄夸自己的时候,都不会错过。
周平安呲了呲牙,继续拉起架子车。
这破车车体不大,底下安装的轮子到时挺大的,明显有点不配套的感觉,拉起来有点沉。
从狭窄的北仓胡同走进去,一直走到尽头。
循着“叮当,叮当”敲击声,又左拐了下,才到达铁匠铺。
老BJ的铁匠铺,铁匠铺也称“铁匠炉”。
不过现在经过社会主义改造之后,都称之为“合作社”
出现在周平安眼前的这座“铁匠炉”是间独立的土坯房。
向阳面为正门,西侧开有一扇小门,东面开有大窗。门是几条木板横竖交错而成,原木,没有刷漆。窗户有4扇,上部分的两扇是打开的,下面的装有玻璃。
屋内,东面靠里边的位置是灶台,铁匠炉里的灶台一般和老式锅台一样,呈方形,不过这家的是灶台是长方形的,灶台平面南北长约一米二,东西宽八十公分左右。
灶窝深四寸,大小与十六开纸一般,也是长方形。
木质的老式风箱紧贴灶台靠着东墙。
砧子是呈井字形的黑铁疙瘩,看起来像是一只悄悄伸出四只爪子的缩头乌龟,安放在高约一米二的大木墩上,紧靠着灶台。
周平安进到院里的时候,屋里的三位师傅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正值壮年的那位汉子的正在抡大锤,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板,右手握小锤敲击着,两人全神贯注,你敲一下我敲一下。
“叮!”“当!”“叮!”“当!”“叮!”“当!”声音清脆,节奏鲜明,除了声音大了一些,再无其他让人心烦之处。
偶尔两位会停下来,将手里铁钳夹住的铁板放到灶窝上方继续加热。这是最年轻的那位就会咬牙切齿的加速拉风箱,直到火光发蓝,或者老师傅拿走烧得通红的铁板。
三人也不说话,配合全靠默契,光着的上身,汗水淋漓,胸前布满伤疤。
这就是一个铁匠炉的基本配置:师傅、徒弟、火工。
年老的是师傅,手握小锤一边用特定的击打方式暗号来指挥徒弟锻打,一边用小锤修改关键位置。
中年男是徒弟,手握重锤进行锻打。
最年轻的是火工,负责烧火,掌管温度,同时他也同时在看,在学。
听着悦耳的击打声,周平安静静的站在门外。
原本幽暗的房间,被炉火照的通红,师徒三人全神贯注的劳作着,通红通红的火星随着铁锤的击打迸溅到他们黑黝黝的皮肤上,汗水随着动作从他们身上虬结强劲且富有弹性的肌肉上滑落,这幅极具冲击感的画面,让劳动人民的美展露无遗。
过来十几分钟,随着“呲啦”的声响,老师傅把已经初步成型的铁板没入一旁的水槽里,丢下手锤,然后双手交替抹掉两臂上的套袖,将其中一只的里子翻出,当作毛巾往脸上额头顺时针抹上一圈,掉个面儿,在逆时针抹上一圈,刚刚丽丽叨叨黑不熘秋的脑袋算是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小伙子,有事儿啊?”老师傅站在屋里喊到。
徒弟趁机把早就准备好的大生产烟递到他的手上,拿起火钳从灶窝里夹出一块红炭,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将已经掉在师傅嘴上的烟卷点燃。
“您好,老师傅,我这有点下脚料,想看看您这能不能用的上。”
此时,火工也不失时机的倒上半茶缸白开水,用双手恭恭敬敬的捧到师傅面前。
就这样,老师傅叼着烟,边喝着水,边慢慢走到门前,低头看下已经打开的麻袋里边
“幼,东西不错啊,小伙子,哪来的啊?”边说话,边抬头望向周平安。
周平安赫然的笑着说:“老师傅,您见笑。我们院都是轧钢厂的工人,这不张家缺把菜刀,李家缺口铁锅,王家没有勺子铲子啥的嘛,听说您这手艺好,就让我这个小年轻到您这儿看看”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服装厂的工人家里不缺线头布头;食品厂的工人家里不缺零食嚼谷;木器厂的工人家里不缺马扎板凳,同样轧钢厂的工人家里也不缺废铁破钢。
都无非是沾点小便宜而已,小打小闹的,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小事儿。
老师傅活了这么多年,也都知道里边的道道,开口询问也无非是想在确认一下,图个心安。
“哦,这样啊”老师傅也是人老成精,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也不占你便宜,虽然你带来的材料不错,但是我们师徒也得吃饭。这样吧,二比一的量交换之后,你再给我们三块钱的手工费吧”
周平安一听立马答应。
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吃亏了,但是周平安不这么想啊。
这些下脚料在他手里那就是废品,但付出一点点钱和这些用不上的废品就能换来可以使用的工具,那就不吃亏。
“嘿,你老儿大气。就冲您这手艺,我这可占您便宜了啊。”周平安依然高兴的拿好话儿捧着老师傅。“来,我给您放称上,麻烦您称量一下”
本来周平安姿态就放的低,再加上几句好听顺耳的话捧着,这一下子就让老师傅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毕竟,这些个废铁在他看来可是有贼赃的嫌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