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在宫苑里走,后面两个小内侍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边走,昊明一边把锦阳帝的子嗣一个个介绍给天景,“父皇原来有五个女儿,加你就是六个了。那五个公主都比我们大,这五个姐姐是鸣襄公主,溯玉公主,素贞公主,晋由公主和清和公主。这五个姐姐除了溯玉,其他人都比较好相处,溯玉公主的母家在朝中很有势力,因此她的性子特别傲,嘴也刻薄,你别理她也就是了。”
“我记住了。可是,万一我哪天要是不小心招惹了溯玉姐姐,那怎么办呢?”天景一脸紧张,蹙了秀眉小声地问。
八岁的男孩挺了挺胸,扬眉说道,“惹了就惹了,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是父皇和母亲的女儿,是我的妹妹,怕她吗?平时她横行霸道的,我不过看她是个女子,不屑与她一般见识罢了,但她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给你做主。”
“谢谢太子哥哥!”她立刻展颜而笑,昊明看得有点呆,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接着道,“父皇的儿子只有我和玄明,其实玄明是很好的,我常和他一起玩儿,不过都是瞒着他母亲的,他母亲宜妃娘娘……”昊明生生打了个寒战,郑重嘱咐道,“她可是千万惹不得的,你要是惹了她,就只有父皇才能救你了。”
“我一个小女孩儿,招惹宜妃娘娘做什么?”天景笑道,“谢午华谢元帅,是宜妃娘娘的家人吧?”
太子的眼睛一下亮了。“谢元帅是宜妃娘娘的长兄,也就是玄明的大舅。你这次见到谢元帅了?快给我讲讲。我见过他两次,不过他都是着朝服的,我特别想看他穿战铠戎装的样子,一定特别特别威风。”
“嗯,我看到的谢元帅正是一身铠甲,血红的披风,佩着宝剑,特别威风也特别威严,我都不敢仔细看他,站在他身边就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也是。两次见谢元帅,虽然他对我客气有礼又只穿着普通的朝服,我还是被他的气势压得只能低头屏息。父皇说那是杀气!谢元帅半生戎马,经历血火杀伐无数,自然有极重的杀气。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就是很多朝廷重臣见到他也是非常紧张的。和谢元帅在一起还能镇定自若的,恐怕只有父皇了,谢元帅也只对父皇一人真正敬服。”昊明说着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像父皇那样自信威严,什么都不怕,什么样的人都能从容面对。”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嘛,一定可以的。我和父皇回来这一路上,他经常说起你,对你赞不绝口,说你读书用功,聪明懂事,和他小时候很像。他还让我多跟你学呢。既然你现在和父皇小时候很像,那么只要你一直努力用功,长大了肯定就是父皇那么了不起的人。”皇上在路上确实说起过太子,虽没有如此的盛赞,但言谈间也是很满意的。天景略略夸张了些,一来自然是想讨太子的欢心,二来她也欣赏他的志气,志气都是需要鼓励的。
“你说得对,说得对!”男孩子兴奋得脸色通红,腰背挺得更直了。觉得这个小妹妹真不是一般的可爱。他对天景笑道,“我们快走吧,前面就是昀妃娘娘的润霞宫,鸣襄姐姐就是她的女儿。”
正走着,迎面过来了两个人,是一个中年女子牵着一个女孩儿慢慢行来。太子立刻拉她在旁边站住,等着那二人走近,太子欠身施礼,道,“昊明给淑嫔娘娘请安,问清和姐姐好。”天景连忙有样学样,欠身请安问好。
那二人也站住,女子的声音轻柔纤细,“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咦,这个女孩子是……”
“哦,她是天景,是父皇西征归来时在路上收养的义女。天景,这位是淑嫔娘娘,她是清和姐姐。”太子条理分明地给双方作了介绍,天景抬头礼貌地对二人微笑,然后,她的眼睛就让那女孩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布偶老虎,小小的,正好捧在女孩子的掌心,做的非常精巧细致。虎口大张,口里居然有四颗小小的獠牙,一双吊晴虎目中似乎透出凶猛的光,头顶一个“王”字用月白色的线绣出,铁划银钩,威风凛凛。小老虎棕黄色的皮毛不知是怎么弄的,纹路清晰纤毫毕现,虽是布偶,却能稳稳站在女孩手里,一条斑斓虎尾甩在身后,尾端自然卷起。一只布偶,竟做出了一股真实的生气。
见天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玩偶,女孩一笑,大方地把手往她面前一伸,“你喜欢呀,那就送给你吧。”
天景一怔,见那女孩笑得真诚,又转头去看昊明,昊明点头,“你既喜欢,清和姐姐又肯送你,你就收下吧。”
天景的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可是,这只小老虎做得太好看了,你给了我,你自己不就没有了吗?”
淑嫔娘娘笑着接口,“没关系,清和属虎,每年我都会做一只老虎布偶给她的。”
“这样啊,那就谢谢淑嫔娘娘和清和姐姐了。”天景连忙接过了那只布偶,爱不释手。
淑嫔点点头,就带着女儿向前去了。清和回头,向天景微笑着挥挥手,她并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儿,微笑的样子却非常宁静美好。天景也向她挥手,握着那只小老虎。
“太子哥哥,那位淑嫔娘娘的手也太巧了吧,你看,这小老虎做得就像真的。”
“淑嫔娘娘是瀛州绣娘出身,你知道吗,整个袤合洲的刺绣品几乎都出自我大渊的瀛州,那里可是天下绣品第一城。你想,淑嫔娘娘的手能不巧吗?”
天景埋头摆弄一会儿布偶,忽然问道,“她不得父皇宠爱,是不是?”
昊明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和清和姐姐的衣着都太朴素,而且都是穿了很久的旧衣服,受宠的娘娘自然不会这么窘迫。而且,她笑起来也是清清冷冷的,我想她不定不会讨父皇欢心。”
“你小小年纪,看人倒也仔细。”昊明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我听那些老内侍说起过淑嫔娘娘的事,听说曾经父皇也是很宠爱她的,就因为这宠爱,弄得宜妃吃了醋,想出计策陷害她。她让淑嫔娘娘帮她绣东西,荷包手帕什么的,开始就是一两件,后面就越来越多,三五件,七八件,十来件,最后竟让淑嫔娘娘一次就给她绣几十个荷包香囊。淑嫔娘娘开始还忍耐,后来也真是被激怒了,坚持再不肯为她绣一针一线。这可正中了宜妃下怀,她就跑到父皇面前去哭诉,说淑嫔娘娘目中无人,自己只是请她绣几件小物件都被拒绝。”
“这个女人……”天景叫了一声,自觉失言,又低下头把玩老虎。
“父皇叫了淑嫔娘娘来问,她自然说了缘由,可你猜怎么着,她身边所有的内侍宫女都和宜妃一样说法,坐实了她恃宠而骄,目无宜妃的罪名。其实,这个把戏也太蹩脚,父皇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可是连你也知道宜妃背后站的是谁,而淑嫔娘娘根本没有母家可以保护她,结果……她被罚禁足半年,父皇也从此疏远了她。宜妃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她,据说她的月例银子,每次能领到一半就不错了,分文不给的时候也是有的。这些年,只有咱们的母亲三五不时地让静思姑姑送些银子过去,母亲说淑嫔娘娘是个有风骨的女子,这些年再苦再难也不肯向宜妃低头,她很佩服的。”
天景不禁对秋月明增加了些好感,毕竟她的心里还是有是非曲直的。这时,她听到太子压低了声音感叹,“天景,你别怪父皇糊涂,其实他清醒得很,只是没办法。这就是皇宫,这是个拼背景拼势力的地方。你别看我是太子,其实我这个太子当的……如果是玄明来坐这个位置,他会比我理直气壮得多。”
“因为他背后有谢家,有那样一个做东路军元帅的舅舅吗?太子哥哥,你很害怕吗?”天景也一样压低了声音。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父皇不会让玄明坐上这个位置,别的不说,单是他那张脸,就犯了父皇的忌讳;他的舅舅和母亲,也犯了父皇的忌讳,父皇不过是在忍耐罢了。任何事,只要是在忍耐,迟早会爆发的。”
他笑了,天景从没看到过一个八岁孩子会有这么意味复杂的笑,残酷,得意,阴冷,凄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