袤合洲共有七国。大渊朝地处袤合洲的中心,四方南有齐朝,北有恢朝,东有宁朝,西有魏朝,还有夜幽和月氏两个小国在这五国的外围,袤合洲的边缘偏安一隅地生存着。
大渊二百三十二年五月,西魏倾重兵压向大渊边境,一时间,五万铁甲集结在渊朝西部边陲,旌旗风卷,刀枪光寒,战事眼看一触即发。渊朝二十年前曾与魏朝有过一场大战,那还是锦阳帝为太子时亲征的一场战争,那场大战历时半载,最终以大渊的完胜战止尘息。双方自此签署条约,魏朝割地五百里,从此岁岁纳贡,永不再生战事。
这一场漂亮的胜仗使渊朝上下振奋,也成了太子陈昊远在两年后顺利登上帝位的最重砝码。
如今二十年过去,锦阳帝也已在位十八个春秋。二十年西线无战事,渊朝西部的边防长期疏于历练,自然渐渐松散惫懒。此番魏朝突然撕毁和约重兵来犯,一时难免措手不及,防线被层层突破,仅仅十天,魏朝就夺回了当初割让的五百里疆土,五万刀寒甲亮的魏朝铁骑压在了渊朝边境上。
幸而这时渊朝的第一批援军到了,虽只有一万人马,却是来自渊朝战力最强的东路军,而且,领军之人正是东路军总领元帅谢午华。
谢家从大渊立国以来就是镇国基石,中流砥柱。历经五代帝王依然荣耀不减,这从宜妃谢青华骄纵蛮横仍不减其所受宠爱即可见一斑。这次西线突遭急袭,形势岌岌可危,谢午华亲率一万精兵星夜兼程赶去救援。在边境上虽是一万对五万的悬殊对决,但谢家军的威名在整个袤合洲都是赫赫煌煌,于是生生压住了魏军的攻势,继续等待后援。
天还不到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最冷的时候,大渊京都景璃殿上的大朝会已经开了一个多时辰,文臣武将们起初还尽量斯文地据理力争,现在已是口沫横飞,脸红脖子粗了,再下去很难说会不会从动口升级到动手,他们如此争论的并非是战是和,战是肯定要战的,区区西魏竟敢毁约来犯,用市井村言来说就是欠打,因此“战”是文武统一的意见。不能统一的意见是,锦阳帝是不是该御驾亲征?
半月前初闻魏朝兵犯西境,锦阳帝震怒之下摔了最喜欢的那方青瓷砚,玉阶下满地的淋漓墨迹,他提了朱砂笔就要写下集军亲征的御诏,被两个德高望重且勇不畏死的老臣苦苦规劝,他才暂时压下了亲征之意,急调谢午华领一万东路精兵,轻装简行,火速奔袭,先行赶往支援。
今日的大朝会,议题就是由谁带领重兵赴西线与魏军正式开战。锦阳帝仍然坚持要御驾亲征,武将们大多也赞成这个决定,毕竟从锦阳帝登基以来,十八年太平盛世不事兵戈,军心士气都有所懈怠,皇上如能亲临战事前线,对军士们无疑是莫大鼓舞。何况曾经那一场让魏朝惨败,因此老实安生了二十年的渊魏之战,魏朝就是败在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陈昊远之手,此次若是再见锦阳帝,对魏军想必也会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文官们自然尽持反对意见。有的说如今不是曾经了,现在锦阳帝为大渊国运所系,岂可亲身冒险,万一有个闪失差错,谁来负责谁敢负责谁又负得起责!有的说现在战火初起人心浮动,此时天子万万不可离开龙庭京都,以防有变!有的说这一路山高水远路途艰辛,秋寒也日渐深重,陛下万一染了风寒或是水土不服,军中缺医少药的,那可如何是好……
如此,文武双方各执已见,一个多时辰的争论下来,气氛已渐趋白热化,朝堂上更像是在大规模吵架而非群臣议事。
“铛铛铛”三声脆响清朗如磬,一听就知道是上好的瓷器相碰撞发出的声音,虽然落在嘈杂的人声里并不突出,但喋喋不休的人们都一起住了口,一起伏身拜倒,口称“万岁”!
锦阳帝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转着茶盏,在这种群情激昂的气氛里,他却是一副倦怠困乏没睡醒的样子,声音都是懒洋洋的,“你们说的好热闹啊!朕要是不弄出点动静来,你们就当朕是个摆设,或者干脆当朕不存在是不是?”
众人一起叩首,齐声道,“微臣不敢!”
“不敢!朕瞅着你们敢得很呢!”锦阳帝一声冷笑,猛地坐正了身体,懒洋洋的状态在瞬间变为凌厉的气势,他手指向阶下点了两下,直指跪在最前面的两位白须老臣,“韦素清,吴昀和,你们越发老当益壮了是不是?吵了这么久都不觉得累。五天前朕听了你们的劝解是因为你们说得有理,当时便启程亲征是仓促了。可现在十万兵马集结就在城外驻着,手头该料理该安排得朕全都处理妥当了,你二人还吵些什么?还有你们,”
他厉声喝着,手指一个个点过去,指向的都是阻他亲征的官员,“到底是你们太胆小还是朕在你们眼里太无能!听听你们说的那些话,仿佛朕只要离了龙庭出了京都,不是败就是死,反正不得好下场。朕不妨和你们打个赌,朕此番亲征,若是真的败了死了也就罢,若是朕得了胜好端端地回来,你们这些念丧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把脑袋给朕交上来。”
阶下那些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官员现在个个体如筛糠,胆小的已经吓得跪都跪不住了。锦阳帝语气稍缓,“这个朝会本来就没有开的必要,亲征是朕当时就下定的决心,将士们保卫是朕的江山,朕岂有缩头不出之理。再说,朕做了十八年的太平皇帝,也真是很渴望再经历一次疆场上的烟尘血火。朕走之后,就由韦素清,吴昀和两位老臣辅政监国。希望列位臣工好好地打起精神,居其位,谋其政,做好自己的事,莫要胡思乱想。待朕得胜还朝,没有让朕失望的人自然有赏,若是有谁没做好自己该做之事,就自己把脑袋送到朕面前来!”
玉阶下百官一起叩首。齐齐一片应“是”之声,其中武将们自是情绪激昂,气势如虹,文官们苦涩无奈,但也强打精神,应声响亮,于是即便有几个抖抖颤颤的声音,基本也可以忽略不记。
锦阳帝对这个结果显然十分满意,他推案而起,吩咐道,“大家都散了吧,明日午时,随朕出征者在正阳门集结,留京者不必相送,各司其职就是了。”
众人喏喏散了,锦阳帝独自站了一会了,看了看窗外曙光微露的天色,吩咐身边的内侍,“去秀云宫看看宜妃起了没?跟她说朕在景璃殿等她,想跟她说说话。哦,对了,让她把玄明也带来。”
大渊二百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三,锦阳帝陈昊远亲率十万兵马出正阳门,浩浩荡荡向三千里外的渊朝西线进发。这是陈昊远平生第二次领兵出正阳门,第一次人正少年,第二次鬓已微霜,可巧的是,两次的对手都是魏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