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婧不敢去敲门，便跟物业说是瑶瑶的托班老师，这两天来做家访。这里是老小区，物业的管理人员年纪也挺大，没怎么怀疑就带着钟婧上楼了。

也不知梁非是怎么劝说母亲带走瑶瑶的，钟婧不好直接以龙佳宁的面貌见母亲，便用帽子口罩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

见龙佳宁是这副打扮，物业人员随口问了一句，钟婧忙咳嗽起来说最近感冒了。物业人员一听，赶紧多走了几步，将和钟婧之间的距离拉开来。

钟婧苦笑一下，脚下则将物业人员跟得更紧。

母亲只见过龙佳宁一次，还是在殡仪馆里。那时候的母亲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只在刚见时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几乎没有和龙佳宁交谈了。

若是压低声音说话，钟婧相信能糊弄过去，不让母亲怀疑。

走到二楼，物业的人敲了半天，母亲才终于把门打开了。

母亲看上去很憔悴，她染过的黑发已经变黄，发根露出缕缕银色。也是，先后失去了丈夫和女儿，换做谁也不会有心思去打理头发。

钟婧将嘴唇咬得死死的，才忍住眼泪。她好希望再叫母亲一声“妈妈”，但若是真叫了，肯定会吓到母亲的。

哎，一步一步来吧。

“我没有给孩子报托班呀。”听到物业人员的解说，母亲感到很疑惑。

物业觉得奇怪，便看向旁边的龙佳宁，问：“你没找错吧？”

“孩子名字是叫耀耀吗？”钟婧问道。

钟婧很想见到女儿，但是找不到借口进屋。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看到母亲就快忍不住眼泪，她害怕和女儿多呆一会儿会哭出来。

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和瑶瑶相处的准备。

不过，如果能看一眼女儿，那她今天也算是收获不小了。

“不是的。我的孙女叫瑶瑶。”

“不对呀。家长确实是跟我说他家就在这里。还说是个短头发小女孩。”

“我们家瑶瑶确实是短发，但你说的可是耀耀，不是我家的瑶瑶。”母亲说话从来都很温柔，虽然是在告知别人正确的事实，但是却没有一丝焦急。

“真不好意思，那能让我看看您家的小孩子吗？我们领导给我的地址确实是这里。”钟婧压低声音，尽可能平静地问。

“这……”母亲面露难色，“要不，我打孩子爸爸的电话问问？”

听到母亲这么说，钟婧便知道母亲确实不清楚梁非是否真的给孩子找了托班。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阿姨，您让我看一眼孩子就行。上次是孩子的父亲把孩子带去我们托管班报名的，我记得孩子的模样。”

瑶瑶到底在不在里面？钟婧又希望看到女儿，但同时又希望女儿能慢些出现，心里矛盾极了。她捏紧拳头，心中满是期待。

母亲为人向来和蔼，她虽然不想让瑶瑶见生人，但是看来人是个女孩子，态度语气都很礼貌，想来让瑶瑶出来见见人，应该没关系。

只是稍加犹豫后，母亲便回过头叫瑶瑶，叫了几声后，瑶瑶就过来了。她还是那么可爱，但是眼神里充满了落寞，脸上还有几个手指印。

手指印！为什么会有手指印！

钟婧的心里仿佛被割了一刀，到底被谁打的？

母亲疼爱瑶瑶都来不及，绝不可能打瑶瑶。就算瑶瑶真的调皮，母亲也绝不会打脸，最多拍拍瑶瑶的屁股以示警戒。

瑶瑶没有上托班，接触不到其他大人。那手指印虽然快消褪了，但是看那粉色阴影的长度，应该是成人的手指才对。

“请问，孩子的脸怎么了？”钟婧小心翼翼地问道。

瑶瑶躲在母亲的腿后，听到钟婧这么说，立马就跑开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回答说：“孩子嘛，调皮，不听话被爸爸打了。”

梁非？梁非打的！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将钟婧的击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梁非以前还能喝酒的时候，偶尔会耍酒疯。他气恼这辈子做不成什么大事，有时候急了还会摔杯子。但不管怎么发脾气，他都没有打过钟婧，更没有打过瑶瑶。

为什么……瑶瑶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他能狠心留下那么深的手指印？还是在孩子的脸上！若是下手重了，把孩子打聋都有可能！

钟婧气急了，如果梁非此时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能立马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你也看过了，确实不是我们家瑶瑶吧？”母亲的问话还是那么温和。

“……不是。不是的。”

“好的，那我就关门了。”

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好心的物业大爷还想帮钟婧找找，但是钟婧拒绝了。她谎称说地址有问题，要打电话问清楚，便离开了。

离开小区后，钟婧的手都还在发抖。

瑶瑶，等着妈妈！

钟婧想问清楚梁非到底为什么会打孩子，就约了他出来吃饭。梁非虽然手上的工作还没完成，但是美女相约，他又怎能拒绝。

钟婧正要出发去约定的咖啡馆时，萧小虹却打来了电话。无奈之下，钟婧只好先取消和梁非的约定，回到了规划馆。

H市近些年发展很好，即将晋升新一线城市。S省的重要领导们决心要打好H市这张牌，下周三就要分批次过来视察。

此外，督查组也会来，还是暗访。他们可能跟大领导们一个批次同时来，也可能混在一般民众游客组团里。

万一那些督查组的人问了什么刁钻问题，讲解员答不上来，这就够馆长李振和秘书萧小虹喝一壶了。

萧小虹是金牌讲解员，以前在省级博物馆里工作，将大大小小的讲解比赛的金牌都拿了个遍。现在她年纪大了，退居幕后，主要负责在规划馆里做讲解员培训和日常事务管理。

也就是说，萧小虹是钟婧的老师。现在开始到下周三，钟婧就要参加萧小虹组织的讲解集训。对其他同事来说，这并不是大领导及督查组第一次来视察规划馆的工作。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临时培训，不过就是要多记几个景点和方案。

但对于钟婧来讲，可就太新鲜了。想到下周三就要面临大场面，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乔裕和另一个男同事有些吃力地将一个大箱子搬到桌上，随后就开始从里面拿出一摞摞资料分发给各个讲解员。

钟婧拿到手后，发现资料居然有半个手指那么厚……老天，不会要在这6天里全部背完吧？！司一啊司一，你为什么就不能大方点，赐予人过目不忘的能力！

看到龙佳宁有些震惊的脸，萧小虹觉得很可爱。虽然面试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喜欢龙佳宁，甚至还想让李振多考虑考虑再把龙佳宁招进来，但李振毕竟是馆长，他定下的主意，几乎都不会更改。

幸好，龙佳宁很踏实，入职后的表现还不错。这着实改变了萧小虹对天生丽质的美女的刻板看法。这个远从贵州来的小姑娘年纪小小，在H市又人生地不熟，身为她的老师和**，理应多帮帮。

“佳宁，你现在还在试用期。就把这次的任务当成是一次考试吧。”萧小虹面带微笑地说，随后又变得有些严肃，“如果这次能圆满完成任务，我就跟馆长说，提前结束你的试用期。”

“真的吗？”钟婧觉得很惊喜。如果能成为正式员工，工资至少能涨1/3，就能给瑶瑶留下更多的钱。

“当然是真的了。虹姐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不过，任务可没那么容易噢。”

其余的讲解员都互相望望，脸上都有些奇怪的神色。说不上是幸灾乐祸，但是也差不多了。

“虹姐，佳宁刚入职没多久，现在让她上会不会有点着急了？”乔裕问道，眼睛不住地看龙佳宁。

“不着急啊。我听过佳宁给一般游客讲解，还不错。”萧小虹拿起一本资料翻了翻，说，“咱们的新资料也不难，多花时间背背就可以了。而且，人总是要不断进步的嘛。”

钟婧看了看那厚厚一摞，心里没了底：就算这些资料上印的是小学语文，那也不可能在6天内全部背下来啊！

分配好各自的工作后，讲解员便各忙各的了。

乔裕是李振的助理，平常没事的时候也会兼职做讲解员。一来可以对规划馆和H市的发展保持了解，二来，也可以在大领导们担任讲解的工作。

萧小虹事情多，馆内大小事务都要过她的眼。为了迎接下周三的视察，小到卫生情况，大到馆内布置，她要带人将馆内外都检查一遍。

既然萧小虹没时间单独辅导龙佳宁，就只能先让乔裕来帮忙，她则每隔一天来检查龙佳宁的学习进度。

乔裕虽然嘴上推辞，但心里说不出有多激动了。只要能和佳宁单独相处，挖墙脚的成功率就增加了不少。佳宁有未婚夫那又怎样？咱们这可是做正经工作！

钟婧可没想这么多，她就知道容易得来的工作绝不会简单。这不，第一个大考验说来就来。

萧小虹并没有指定要钟婧做主要讲解员，但一想到下周三就要见省长、书记，钟婧后背就有些出汗——我何德何能还能跟省长面对面……

“佳宁，佳宁？”

乔裕看龙佳宁想得出神，便伸出五指在龙佳宁的眼前晃。

龙佳宁的眼睛真大，眸子真黑，睫毛……睫毛也很长。原来天然美女的容颜，竟是这般抓人眼球。若是能抱抱这朵娇花，乔裕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龙佳宁身上仿佛有强性磁铁，将乔裕的目光粘得死死的。

“乔裕，刚刚虹姐说任务没那么容易的时候，为什么其他人都那样看着我？”钟婧看着乔裕傻笑着的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