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婧万万没有想到，只是穿过马路，就能丢掉小命。

绿灯亮了之后，钟婧第一个冲了出去，可是一抹蓝色却直直地撞上了她的身体。她只觉得膝盖向右折了一下，脑袋往地上打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婧只注意到了上面没有开下来的车，却没注意下面居然有开上来的车。就为了这么几秒，出租车司机便将钟婧撞出五、六米远。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钟婧抬上救护车，想给钟婧的亲人打电话，可钟婧原本的手机就碎了屏，刚刚因为撞车摔到地上，这会儿彻底罢工了。

“醒醒，醒醒！”

钟婧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坐着一个白头发的年轻男人。他笑着蹲在钟婧的旁边，大白袍将他全身都裹住了。

他的笑好温暖……真帅呀……他的头发白得也太自然了吧？！

“你醒啦？”男人笑着说，“我叫司一。你可以叫我阿司。”

阿司？广东来的？

钟婧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手掌向后撑住身体，摸到了冰凉的墙壁，这才发现自己靠墙坐在地上——我不是被车撞了吗？！

“你是谁？！”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叫阿司吗？”司一盯住钟婧，向左边指了指，问道，“不想再看看你自己吗？”

钟婧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司。

“看着我干嘛？看那边呀。”阿司又往左边指了指。

钟婧往左边望去。

一个不锈钢床上躺着一个人，白布将人全身都覆盖着。突然，右手腕弹动了一下，垂下了床沿。钟婧看到了手腕上带着的玉环。

那是妈妈给钟婧买的结婚礼物，钟婧很喜欢，只需瞟一眼就能认出来。

钟婧惊恐地看着司一，说不出话了。

“别害怕，那只是超生现象。”司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经死了快7个小时了。”

钟婧的眼泪不自觉地流出，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和景象。好像有鸣笛声、叫喊声、哭泣声。又好像看到无影灯、女儿和一次性手术手套。

钟婧猛地冲到不锈钢床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白布。

她看到了自己。死去的自己。

惨不忍睹的自己。

因为车祸撞击，自己的脸上早已是鼻青脸肿，此时青肿的部位都变黑了。鼻头和嘴角的血迹都还没有擦干净，干结的血块凝在皮肤上，仿佛轻轻一搓就能掉下来。

钟婧并不漂亮，连常人口中所说的“好看”都算不上。这样的面容加上伤口，看上去更加可怜可怖。见此形容，钟婧的眼泪好似瀑布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她不明白，她只想快些给老公梁非送饭，为什么过个红绿灯就能变成这样？

司一在旁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你别哭了好吗？我还要带你走呢。”

“你哭也就这样了。你已经不是人啦。”

“……”

“好了好了，你赶紧把布盖上，不然别人发现还以为闹鬼了。”

“行吧你哭，我就要看你能哭多久。你女儿跟你一样，哭得个昏天暗地……”

钟婧在听到司一说“女儿”的时候，终于不哭了。她如梦初醒般一把拽住司一的袍子，问：“我女儿在哪儿？她和谁在一起？”

“……放手！你给我放手！”司一有些嫌弃挣脱开来，拍了拍袍子，“这可不是一般东西，扯坏了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你能带我回家吗？”

从看到死去的自己后，钟婧就已经接受了死亡的事实。但在看到司一那对突然出现且伸展开来足足有近4米长的白色翅膀时，钟婧还是被吓到了。而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钟婧更是震惊不已：原来，死去的灵魂真的可以穿透物质，也真的可以飞。

司一带着钟婧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飞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终于来到了家门口。

想不到殡葬馆离家里居然这么远——钟婧这么想着，伸手打算按门铃，但被司一制止了。

“人看不到我们的。”司一说，“你按门铃就不担心你女儿害怕？”

“你是天使吗？”

“你可以这么想。”

“那我看完我女儿，我就跟你去天堂。”

司一听了，笑笑，收了翅膀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了。

钟婧正要穿过门，门却突然打开了。梁非醉醺醺地扶着门框，傻笑着。

“你这是干嘛呀！”钟婧很生气，医生早就说过了，梁非不能再喝酒了。

钟婧想去扶梁非的胳膊，可是手却直接穿过了梁非的身体。钟婧回头看司一，司一却无奈地摊手。

就这样，钟婧眼睁睁地看着梁非倒下了。

“瑶瑶……妈妈没了……没了……”梁非的眼泪掉下来，哭着睡了过去。

钟婧有些难受，她捂着胸腔，往屋里走。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女儿的身影。

“司一，等看完我女儿……”

“不着急。”

司一跟着钟婧又飞到了母亲所住的地方。刚刚到门外，钟婧就听到了女儿的哭声。

“瑶瑶……”

钟婧穿过房门，看到女儿正伏在外婆的腿上不停擦眼泪。

钟婧的父亲早亡，是母亲将她一手带大。原本母亲说要来帮忙带孩子，可梁非嫌母亲的普通话说得不够好会影响瑶瑶，钟婧就没让母亲来，自己做了家庭主妇。

还好是自己做了家庭主妇，不然今天出车祸的可能就是母亲了——钟婧这么想着。

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人更是听不到钟婧说的话。钟婧只呆了一会儿便被司一带了出去。

“看完了，该走了吧。”

“等等，我还想……陪陪我女儿。”

“那可不行。你已经死了，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能停留多久？”

司一听了，饶有兴趣地问：“你真的很想陪你女儿？”

钟婧点头好似小鸡啄米。

“你有10个亿吗？”

“10个亿？！”

“对。你要是有10个亿，我就让你再活6个月。”

“6个月？！”

钟婧其实早就想要和梁非离婚了。但因为还有四个多月女儿才上幼儿园，面临高昂的学费，钟婧不得已还要继续和梁非生活。她原本想着等梁非把女儿的幼儿园学费交了之后再离婚，去找工作的。可谁曾想，钟婧现在就把命给丢了。

钟婧还想看看女儿，还想教教女儿，可是她现在连女儿的脸颊都摸不到。梁非一个人带娃肯定不行，没了老婆肯定是要再结婚的，万一继母对女儿不好……钟婧想争取把女儿移交给母亲抚养。

“我没有六个月，但是如果我在六个月内挣了10个亿，这样可以吗？”

“你能挣到10个亿？”

“我可以！”

“好。那我到时候可是真的要来拿噢。”司一笑了笑，手指对着钟婧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钟婧再次醒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钟婧觉得四肢非常酸软。她本能地伸展身体，手却打在了墙壁上，脚也踢在了床尾，疼得她呲牙咧嘴。

钟婧坐起身子，头撞到了床沿。

又是疼得她龇牙咧嘴。

借着月光，钟婧才发现自己睡在靠墙的铁架上下床的下铺上。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本能却令她站起来，走向了洗手间。

打开灯，钟婧在镜中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好美！

不，那是自己！

自己好美！

乌黑的秀发搭在肩上，隐隐约约露出漂亮的锁骨。肩颈单薄平直，显得胸部更加高挺了。窈窕的身段是S型的，即使是衣着吊带和短裤，也看上去妩媚十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个梦？

钟婧揉揉眼睛，想仔细看看镜中人的脸。可是镜中人脸却开始扭曲、溶解，并幻化成了司一的样子。

司一一把将钟婧拉进了镜子里，钟婧吓得大叫起来。也几乎是在同时，洗手间的灯灭了。

司一笑吟吟地看着浑身颤抖的钟婧。

“醒过来……快醒过来……”钟婧双手合十，紧闭双眼不断祈祷着，心里把观音菩萨、玉皇大帝、耶稣等等都拜了个遍。可是当她眯缝起眼睛查看时，司一的脸还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走开！”钟婧大叫着向后退，跌坐在地上

“闹够了没？”司一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

“天马上就要亮了。”司一并没有回答钟婧的问题，而是蹲下将双手搭在钟婧的双肩上，嘱咐道，“6个月后，我就要来拿10个亿。记住，你现在叫龙——佳——宁。”

“嘭”地一声响，司一化成了一股彩色烟雾。

望着这一团人形烟雾逐渐飘散，钟婧害怕极了。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太多身为人而无法看到的奇异景象，她又惊又惧，失了魂，晕了过去。

一阵吵闹声中，钟婧醒了过来。

几双纤细的腿从钟婧的面前穿过，钟婧目光上移，发现是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孩童在走来走去。洗手间并不大，他们挤来挤去地洗漱着，谁也不让谁。

这些孩子里年龄最大的约莫15岁。年纪最小的是个平头小娃娃，大概3岁，从穿着上倒是看不出来小娃娃是男孩还是女孩。此时，这个孩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钟婧。

“佳宁，你为什么坐在这里？”稚气的童声打断了钟婧的思绪。

钟婧低头看看，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她抬起手，看到自己粗短的指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修长手指。粉色的指甲嵌在指头上，亮出健康的油色。手掌虽然有些许粗糙，但是只要好好保养，很快就能变得非常粉润。

昨晚的事情，居然不是梦？

钟婧使劲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佳宁，你为什么掐自己？”孩子继续问着。

钟婧这才终于注意到了跟前站着的娃娃，她突然想到瑶瑶似乎和这个娃娃差不多大。

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