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除了四奶奶所在的清风院外,其余三位夫人的房中都掌上了明亮的灯火。据说是三位少爷在和老爷一席长谈之后,就各自回了三位夫人的住处,没想到一话起家常来,便忘记了时辰。
传闻总归是传闻,虽然三位夫人的房中都灯火通明,但除了大少爷依然还呆在大奶奶房中之外,二少爷和三少爷其实早已离开了二奶奶和三奶奶的住处。
毕竟居老爷今日与他们说的事情太过重要,怎么说也要告知给自个儿的娘亲知道。不过二少爷历来放纵惯了,只是去二奶奶那儿打了个照面,简单的将事情告知给二奶奶后,便独自回了岚坊,抱着自己的两位小妾享受着这最后一日的清闲。
而三少爷也和二少爷差不多,虽然态度比二少爷要稍显恭敬些,但也是草草跟三奶奶交待了今日在前厅中所发生的事后,便找了个理由,借口先行离开了。
所以入夜之后,二奶奶的水月居内会掌着灯,只是因为二奶奶正在连夜赶工着一块绣品。二奶奶的刺绣功夫出了名的精巧细致,大概正是因为刺绣是二奶奶最拿手的活儿罢,所以每当二奶奶碰到什么难事,或是心中有郁结化不开之时,便会呆在自个儿房内不停的织绣。
至于三奶奶,此刻当然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为三少爷谋划的事情之上。因为三少爷不愿意留下来与她共商大事,所以三奶奶只能找来了徐妈妈一起秉烛夜读。
无论如何,三奶奶也不能放过这个绝妙的机会,一定要为三少爷的将来好好筹谋一番。此次居老爷让三少爷也去盐栈帮忙,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再加上三少爷一向都善于文墨,只要在盐栈表现出色,受到了居老爷的肯定,待到科举夺魁之后,必定能坐上居家继承人的宝座。
水月居和琼宇楼这头掌起了夜灯,凤仪阁那头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珍珠和翡翠守在大奶奶的住处之外,早已听了使唤的副总管阿祥也带着家丁架起了灯笼在凤仪阁外巡楼。
大奶奶处事一向谨慎,她不怕如此大张旗鼓的惹来老爷的注意。因为今早老爷既然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三位公子,想必也是想通过他们三人之口将此事转告给她们三位夫人。
此事既然牵连甚广,居老爷必定早已知道今晚的居府之中会起一番波澜。其实只要看看平日里最沉的住气又最与世无争的二奶奶那反常的举动,也能明白今夜居府之中必有大事发生了。
【凤仪阁·大奶奶房】
“娘,让翡翠、珍珠和阿祥在外面搞的如此大张旗鼓,是不是有些太过夸张了。这样不是摆明了告诉爹,我们在筹谋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大少爷略显紧张的坐在大奶奶房内,探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心底不免对大奶奶这样的举动有些埋怨。
“筹谋难道不对吗?你爹既然敢将此事告知你们三人,必然早已知道你们回来后必向娘亲回报。刚才我差人去水月居和琼宇楼看过,她们两房的动静都不算小。如果我们这边还要刻意隐瞒动静,反而会让你爹认为我们太过精于算计。”
大奶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这个儿子怎么还是如此不长劲,遇到事情总是容易慌张。
“可是娘,就算是为了让爹知道,我们也不应该让那么多人在外面巡楼呐。只要让珍珠和翡翠守在门外不就好了吗,何必非要弄出这么大的排场。”
大少爷虽然接受了大奶奶之前的解释,但还是认为大奶奶只不过是太喜欢在其他三房面前显威风,全然不顾这样的举动会影响到自己在居老爷心目中的印象。
“娘这样做自然有娘的用意,你就别再继续追问了。”
大奶奶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随之轻抿了一口。有的时候她真的感觉好累,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定又将她的心思给曲解了。也罢也罢,既然墨寒缺少缜密的心思,她也懒得再跟他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难道……娘你这样做,是为了防着四娘?”
大少爷一见大奶奶那习惯性的伸出右手揉眉心的动作,便略微能猜测出一些大奶奶的心思了。从大少爷记事时起,他就发现了大奶奶的这个习惯,只要遇到和庄家人有关的事儿,大奶奶就总是会不自觉的伸出右手去揉眉心。
而眼下跟庄家有关的人,除了那群远在南面的亲戚之外,便只有自己的妻子庄仪和四奶奶庄嫣然了。庄仪为人木讷无趣,平日又足不出户,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值得大奶奶提防的。如此一来,需要大奶奶大张旗鼓去防备的人,想必就只有一个居四奶奶了。
“还算你有些心眼,娘这么多年来没有白教了你。”
大奶奶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次你爹叫了你们三人去说话,回来之后,我们三房的反应都如此之大,想必你四娘也是听闻了风声的。这样重大的事儿,她去找老二老三打听,想必也只能无功而返。所以,为了知道老爷究竟跟你们说了什么,她必定会亲自前来我们凤仪阁打探。”
“娘,若是四娘真过来打听了,我们总不能直接的就回绝了她罢。不论怎么讲,爹还算宠爱她的,她又是我们这条船上的人,若是伤了和气,是不是……”
大少爷怎么想还是觉得大奶奶这样的做法有欠妥当,四奶奶若是不来还好,若是四奶奶真自己来了,难道大家还能撕破脸皮了不成?再怎么说,在这居府里,四奶奶也是自己这边的人,若是闹翻了脸势必会影响自己在居府中的地位。
“她若是自个儿亲自过来了,珍珠和翡翠便会将她挡在门外的。若是她差遣个丫环过来偷听,也自然会被阿祥他们给拦下。你就放心好了,老四她可没这个胆量跟我们作对。别说是我明着将她拦在外面了,就算是我掌掴她,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墨寒,你是居家的长子嫡孙,怎可以如此看轻自己。”
大奶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得这样战战兢兢,像四奶奶那样跟下人差不多地位的人,他这个居府的未来继承人又何须在意。
“娘教训的是,孩儿知道了。”大少爷恭敬的将大奶奶身前那空了的茶杯倒上茶水,才接着说道:“娘,不如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罢。”
大奶奶知道接下来的话终于要说到正题上来了,于是脸上的神情也不自觉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次你爹叫你们三人前去说的这番话,说穿了其实就是为了升一个、降一个、管教一个。”
“何谓升一个,降一个,管教一个?”
大少爷不懂自个儿娘话中的意思,爹不过是叫了他们三人去前厅谈话,说的也只是和居府大权旁落的危机有关的话,怎么也和娘口中的话扯不上关系。
“你三弟原本就受你爹喜爱,要不是后来痴痴呆呆了多年,早受到你爹重用了。如今你爹让他去同泰祥中帮忙,那自然会将生意上的事儿也慢慢交一部分给他打点。再加上你三弟本就颇有文采,后年的科举若是被他拔得了头筹,那他在居府中的地位还不水涨船高。所以那升一个的,必然就是你三弟了。”
大奶奶看见大少爷听了她的解释之后,整张脸都不自觉的拉了下来,心里也明白经过她这么一分析,之前那个听说了居府家世后就极度膨胀的儿子,终于能沉下心来,看清楚眼下的情势了。
“至于你爹想管教的那个,自然就是你那位一直都只知道风花雪月、游手好闲的二弟了。你二弟原本是从不理会盐栈的事儿的,但这次被你爹硬逼了去,看起来你爹心底还没有真的放弃掉这个儿子。相比起他们两人,原本就在同泰祥里帮忙的你,不就是被降了下来吗?”
“娘,那我们该怎么办?你知道三弟他没痴傻以前就多会做人了,不管说话应对都甚得爹的心。要是这次被他在爹面前抢进风头,我这个居家长子岂不是地位不保?”
大少爷有些慌乱的看着大奶奶,他原本还欣喜自己是一个如此有权势的家族继承人。可是听完大奶奶的一番分析之后,又想到了居三少爷背后同样也有一个实力非凡的家族作后盾,一时间便更六神无主了。
“墨寒,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居府的长子嫡孙,平日里谈吐举止就应该有继承人的气度,可是你偏偏遇事就慌乱着急。幸好现下房中只有我们两人,若是被别的人瞧见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有什么大少爷的威严可言?”
大奶奶实在为大少爷这样的脾性头疼,依他这样的性格根本就难成大器。可是大少爷说什么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再不成器,她这个做娘的也会使劲的将他往上推。
“你不用这么慌张,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也只有去接受它。有的时候,做的多并不代表做的好,反而是做的越多越可能错的越多。你二弟那人,你不用分心去留意,反而是你三弟,一定要好好的看牢了。同泰祥的大掌柜可是我们的人,你在同泰祥也呆了有些年了,对付一个刚去的新人,难道还怕抓不住他的错漏、设不出陷阱给他跳吗?只要他一旦耽误了盐栈的大事,老爷便会对你三弟失去信心,到时候你这个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大少爷,还怕不能稳坐继承人的宝座。”
大奶奶的眼神越渐凌厉,在房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阴狠诡异的光芒。房内的灯火还在继续闪着,多事的居府内,今晚注定有很多人都睡不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