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旺与王立家牵着牲口相继到了打麦场,把麦子从牲口背上卸了下来,牲口在一旁吃着麦穗,王玉竹过来说道:“立家,你和家旺先去边上喝点凉开水歇会儿,绳子我们来抽。”吴大凤也说道:“我带了馍馍,昨天刚做的新的,立家你掏出来和家旺都吃点吧。”
二人应允了,在边上蹲下歇息了片刻,馍馍都没有吃,只喝了点水。王家旺对旁边的王壮说道:“叔,你吃点。”说罢把装馍馍的干粮袋递给了王壮。
王壮伸手挡了回去,回道:“我早上起来时在家喝茶吃过了,你俩赶快吃点,驮麦子来回不停地跑很辛苦的。”
王立家说道:“叔,吃点我家的,我妈昨天刚做的,很香。”
王壮笑了笑说:“等我饿了的时候再吃,你走的时候给你爸带点,家旺也是。”
王家旺回答说:“叔,地里都有,早上去的时候六叔和我爸都带了。”
“那就好,……”王壮回答道,他深邃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心事,把目光转向了前面地上的麦子。
此刻很安静,空气中清晰回荡着打麦场里人们的话语,阳光越来越强烈,渐渐洒满了整个村子,对面树林里传来了几声布谷鸟的叫声,随即声音朝着远处慢慢消失了,其他鸟的叫声又杂乱无章的传来了。
不一会儿,王家财牵着骡子也到了打麦场,王家乐则在最后面赶着驴儿一并到了。王壮看到自家的牲口到了,便起身过去帮忙卸麦子了。
闷闷不乐的王小顺看到二爸三爸回来了,扔下手里的麦穗跑了过来,一把牵住那头驴的缰绳,对着王家乐喊道:“三爸,我也要去驮麦子。”
王家乐一眼就看出了侄子的意图,笑着道:“小顺,我看你是想骑驴了吧,告诉三爸是不是?”说罢,他就坐到王家旺旁边歇着了,这个地方恰好处在两个打麦场的中间,是两个打麦场的分界点,旁边还长着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枝繁叶茂挡住了阳光,下面形成了一片凉爽的阴影,刚好可供打麦场劳作的人歇息时乘凉。
王小顺又看了王家财一眼,见他紧绷着脸,没有敢说什么,对于一向话不多的二爸,他打心里是有些怕的,于是又转身对王壮说道:“爷爷,我要去驮麦子。”
王壮笑着对孙子说:“好,小顺,你就牵一头你二爸家的驴吧,骡子脾气不好很危险的,要是把你踢一下可就不好了,等下走的时候让你三爸看着点。”
王小顺笑逐颜开,嗯了一声。陈彩芸瞪了王小顺一眼,因为孩子爷爷的缘故,她没有再说什么,不过眼神似乎在告诉儿子小顺:“你就去骑驴躲着不干活,回去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然而面对妈妈严厉的眼神,王小顺假装没有看见,只顾一心一意牵着驴的缰绳,生怕它会一下子溜走似的,尽管驴还站在原地啃食着麦穗,但他却紧紧把驴缰绳拽在手里。
年龄相仿的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并没有因为性格的不同而有所拘束或不适,反而显得自然又轻松。
相较而言王家乐年龄最小,数他最为活跃,在王家旺旁边坐下后,摘掉草帽拿在手里边扇边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呢,还跑在我们前头呢?”
王立家说:“谁说我们地远的就一定要走在地近的后面,这不我们也比你先到了。”
王家旺憋住笑回道:“家乐,那谁家的麦子路口拐弯处不是从驴
背上掉下来了吗?把驴牵回去再驮可不是要费好多时间?”
“那驴好像就是你家的,是不是家乐?”王立家故作不知详情的问道。
王家乐自嘲道:“原来都被你们看到了,我还以为没有人看见,这驴和骡子相比可真是笨的不得了,麦子好端端的硬是被撞偏掉下来了,你看我二哥现在一言不发就是被驴给气的。”
听王家乐如此讲,王家旺与王立家哈哈笑了起来。平凡劳动者的生活里,有时候欢乐就是这么简单。互相间开开玩笑或讲个笑话,都可以让彼此忘掉疲劳,从而为生活添加几分乐趣。
稍后,三家驮麦子的队伍从打麦场相继出发了,这次多了王小顺这个面孔,一出打麦场,他就借路边一个高起的土堆跨上了驴背,这驴没有任何脾气,朝着打麦场的方向前行着,王家财看来心情有所好转,这才说道:“小顺,骑驴好吗?”
“嗯。”王小顺简单的嗯了一声,目光盯着前方,感受着骑驴的快乐。对于成长在偏远农村的孩子来讲,贴近生活与自然的体验是一种最快乐的方式,除此以外,别的一切都是匮乏的。然而这些孩童时代的记忆,在多年以后,则成了一种特别的美和怀念。
王家财继续问道:“你看驴驮麦子这么累,还要驮着你,你说骑驴哪里好?”
王小顺默而不语,只顾骑着驴继续在前面走着,他这个年纪,大人干活到底有多辛苦恐怕也理解不了多少,更别说驮麦子的驴儿累不累了。
驮麦子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每天人畜来来回回要在打麦场和麦地间穿梭很多次,在烈阳下汗流浃背,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劳作着,但从来不叫苦,为了能够有口饭吃和养活一大家子人,村民们宁可多吃些苦也不愿饿肚子。
半个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驮麦子也终于结束,体质弱些的人走起路来变得一瘸一拐,有些牲口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这不是生病了,而是被累的。这个时候,大家都会长长地舒一口气,并且感叹道:“终于驮完了,又熬过去了。”
每天人们都过得异常辛苦,但也很充实,忙碌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结束。麦子的整个收获过程,就如同一道道工序少一个都不行,什么时候把麦子晒干装进粮囤,什么时候就意味着一年的麦子收获过程结束了。
驮完麦子的第二天,王家旺还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王秋生却如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了,他独自来到打麦场,凭着几十年的务农经验观察着天气的变化,心想如果天气不错,就可以接着碾场了,尽早把麦子装进袋子就尽快多一份踏实。当他来到打麦场时,发现有个身影拿着扫帚正在扫场上的杂物,一看背影是王六,为了防止突然发声吓到他,王秋生故意咳嗽了两声才说道:“他六叔,是你呀。”
王六应声回头答道:“是我,老哥你也起来了。”
“是啊,现在正值入伏天,麦子都驮回来了,天气要是好的话一天都不要浪费,这碾场还得要十多天呀。他六叔,你是怎么打算的?”王秋生接着问道。
王六回道:“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只是今天立家的意思是想休息一下,要是天气好的话老哥你家可以先碾,不知道家旺是怎么想的?”
“家旺没说,要是可以的话他没意见。这天气究竟怎么样现在还看不出来个样子。立家想休息一天,那就这样吧他六叔,天气如果
没问题,我家先碾,还是按往年的老办法接下来我们一家碾一天。”王秋生边说边在边上轻轻蹲了下来。
王六道:“就这样没问题,我们老哥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商量着来,就是怕娃娃之间闹矛盾。按往年的老办法,一家一天,这样我想娃娃都是没有意见的。”
王秋生道:“他六叔你说的有道理,家旺和立家相处的是还不错,可就怕年轻人太冲动,一有什么不满就闹矛盾,这是我们两个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家一天这个老办法很好。”
他二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村里有一户人家用一个打麦场的,也有好几户人家共用一个的,因为场地的原因经常会产生矛盾,有为此而造成吵架的,也有为此而大打出手的,这实在是一种诟病,但有时因为双方的各种问题而又无法避免。
打麦场不是很大,王六扫完后过来轻轻蹲在了王秋生旁边,缓缓说道:“这天气应该不会下雨吧,我来的时候看到路边草上是有些露水的。不过天气的变化,我们也是没法知道的。”
王秋生说道:“往年的入伏时节都很少有雨,今年的情况应当也是一样,最怕的就是午后突然来一场暴雨。”
就在这时候,王壮慢悠悠的从旁边自家打麦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旱烟杆,烟嘴已装上了旱烟但还没有点着。离得近点时,王秋生起身说道:“壮哥,来坐这歇会儿。”
王六也起身道:“坐吧,壮哥,你家今天也要碾场吗?”
王壮坐了下来,轻轻说道:“按理来说应该要碾的,可现在我也做不了主,看他们自己商量着来吧,碾不碾我管不了,说话人家也不听喽。你们两家今天要碾吗?”
“是啊壮哥,今天家旺家先碾,明天再碾我家的,还是老方法一家一天穿插着来。”王六回道。
“入伏天是该抓紧碾的,这期间晒干的麦子不易生虫,一到秋后碾的麦子,稍不注意就会生出虫子来。”王壮边解释边划着火柴点着了旱烟。
王秋生问道:“壮哥,不知道今天天气怎么样?”
“放心碾吧,今天没有雨,你们看那边,有雾。”王壮吐了口烟,指着对面的山头说道。
王秋生看了看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还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天亮了许多还真的有雾。”
王六则道:“早上雾一雾,午后晒死兔。今天又有个好阳光呀。”
这是一句农村谚语,字面意思是如果早上有雾,午饭后的阳光会很强烈,把坡上跑的兔子都能晒死。其实这主要是一种分析天气的生活经验,是说如果早上有雾,今天会有大太阳,而不会下雨。
王壮旱烟抽完后,把烟嘴伸到鞋底轻轻磕了磕,倒掉烟灰收起了旱烟包,起身说道:“你们要碾场的准备一下吧,我啊要回去喽。”说罢,就慢悠悠的离开了打麦场。
王六说道:“老哥,等一下摊场的时候我来帮忙,早点摊开让麦子晒晒太阳,碾起来就快些。”
“那好,他六叔,我先回去给家旺和他妈说一下,顺便给牲口倒点草料。”王秋生回道。
王六又道:“老哥,除了碾场的牲口,你家另外那几头牛,等一下我去放牲口的时候吆到一起就行了,就不要找其他人捎带了。”
“那好,你家碾场的时候,我们再换过来。”王秋生说完后,就回家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