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慕容祜频频抬头看沈卿一，对面前的饭菜却没动几筷子。
沈卿一被慕容祜看得尴尬起来，忍不住问道："陛下...臣有什么不妥吗？"
慕容祜犹豫半晌才低声问道："卿一...之前的事，你可怪我？"
沈卿一明白他说的是宛青的事，说道："当时那种情况，总是会多想些的。所以陛下那时的言行，臣虽不赞同，却也不会怪你。"
"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再互相指责，也于事无补。"
慕容祜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看着眼前的饭菜也有了胃口，但是仍忍不住吃几口就看两眼沈卿一。
沈卿一实在被看得坐立难安，问道："陛下还有什么事么？"
慕容祜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觉得...卿一不管做什么都极好看..."
沈卿一顿时没了胃口，皱起眉说道："不过是副皮囊而已。"
慕容祜暗骂自己嘴快，说错了话惹得沈卿一不高兴，便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因为，卿一过不了几日就要去送亲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
"一想到这两个月我又要像从前那样孤零零的，就想着多看两眼你..."
沈卿一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小手轻轻捏了一把，又酸又疼，又禁不住有些喜悦，可说话的语气却依然是淡淡的："现在陛下可以相信的出了在下和福宝，还多了齐大人、林太妃、阿珍，延儿也是一天一个变化，陛下又怎么会孤零零。"
慕容祜看进沈卿一的眼睛里，认真地说："可以信任的人很多，但可以交心的只有卿一一人，你不在，我就是孤零零的。"
沈卿一心里翻腾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愣愣地与慕容祜对视着。好半晌，沈卿一轻轻眨了下眼，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迅速错开了眼睛别过头，都尴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
"臣..."
二人同时开口，顿时又尴尬起来。
慕容祜轻咳一声说道："卿一先说吧..."
沈卿一脑子里乱成一团，早忘了原本要说什么，只硬着头皮说："臣看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儿就该落钥了，要不...陛下早些歇息吧？"
原来是要走啊...慕容祜心里有些失落，勉强笑着说道："卿一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卿一面上平静，脚步却毫不迟疑地快速奔了出去。
慕容祜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福宝啊...你说，他听明白朕的心意了吗？"
福宝躬身说道："陛下，这感情的事儿可急不得，得耐下性子徐徐图之啊..."
慕容祜似笑非笑地瞥了福宝一眼，说道："你懂得倒还挺多。"
福宝讪笑着低了头不再说话。
沈卿一离开御书房，闷着头疾步走了许久才渐渐缓下来。
脸颊微烫的温度令他十分烦躁，内心抑制不住的悸动也令他感到十分羞耻。
他在心中反复对自己说，现在的这些悸动兴奋是为臣者得到君上信任后的正常反应。就这样拼命挣扎了许久，他终于败下阵来。
他没法对自己撒谎。
他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渴望得到慕容祜无条件的信赖，对于慕容祜的亲近，他不仅不排斥，反而不可控的觉得欣喜。
自己对慕容祜的感情，绝不是寻常的友谊，这是一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感情。
他对自己竟产生这样的情感而感到不耻。他不是伶人，不是什么男宠，他是堂堂正正的忠良之后，他怎么能对朋友产生有这种龌龊的想法，他这是自甘堕落吗？
可是心中又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对他说，他没有错，他的这份感情应当坦坦荡荡存于天地，而不是囿于世人偏见折磨自己。
可那声音太过微弱，很快就被沈卿一的自我唾弃所淹没。
琴姑姑看到沈卿一面色发白神色恍惚，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忙上前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卿一怔怔地看着琴姑姑问道："琴姑姑，你觉得我...我这样的人...卑贱吗？"
琴姑姑一愣，笑道："公子怎么会卑贱，奴婢虽不知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但也猜得出你跟陛下一样，都是能成就一篇丰功伟业的人，公子这是...太过自谦了..."
"可我...可我在世人眼中，就是个男宠。"
琴姑姑明白过来沈卿一刚才一问是为何故，便正色道："能困住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份名利，而是那个人他自己。"
沈卿一头脑终于清明过来，对琴姑姑谢道："多谢姑姑，卿一方才是入了障了。"
他明白自己这是入了障，可一时半会他也做不到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如就随他去吧，如今尚有要事未完，也许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的心境也会不同了吧。
后面几日，沈卿一找了各式各样的借口不去御书房，并且想着法子避免与慕容祜独处。
慕容祜早已察觉到沈卿一在躲着自己，闷头反省了几日，是不是他太心急了些，吓到了沈卿一。于是便也收敛了许多，不再追着沈卿一死缠烂打。
就这样胡乱拖到了慕容瑶要启程去涿州的日子。
慕容祜看着跪在面前跟他们道别的慕容瑶，心里五味陈杂。他从跟这位妹妹从未亲近过，与其说是兄妹，倒不如说是两个被皇宫硬生生圈在一起的陌生人。但一想到宛青，他还是忍不住抛了那些场面话，说道："涿州到底不比京都，皇妹既已嫁去后一定要与张家长辈好生相处，将那些骄娇之气也稍微收敛些。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快马递了折子进京，皇兄我定会给你做主。"
慕容瑶心中嗤笑，面上却十分恭顺地说道："请皇兄和各位长辈放心，阿瑶定不会令皇室蒙羞。"
待慕容瑶被宫人们扶上车，慕容祜这才看向已经一身轻便官服的沈卿一，"此行不易，长公主的福运安危便托付沈卿了。"
接着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沈卿一便翻身上马，在司礼监燃起的爆竹声中，指挥着队伍缓缓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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