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头看一眼灯火昏黄的佛堂，在黑夜里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
生下皇长子的楚良人死了，沈黎死了，林月娘死了，慕容恪死了，只有她这个从未被神佛眷顾的人留到了最后，是她牵着皇长子灰扑扑的的小手登上了玉阶之上，大燕最尊贵的女人始终是她。
如今又一个楚良人怀上了皇长子，那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照样死在她手上，而所谓神佛菩萨又在哪里？
太后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泰然自若毫不犹疑。
慕容祜走出毓秀宫正殿，一眼便看到阿珍瑟缩在廊柱下抽泣。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珍连忙站起来草草抹了把脸垂着头行了礼。
"怎么一个人在这哭，沈卿一呢？"慕容祜柔声问道。
"属下追了出去，看到小主人往西北方向去了，就回来了..."说到这，阿珍眼中又涌出了泪水，"属下明白应该追过去跟着小主人，可我...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主人..."
阿珍蹲下身捂着脸呜咽起来，泪水透过指缝滴在地上，"都是我的错，我该在女医说姑奶奶难产的时候就出去告诉小主人，姑奶奶也许就不会死..."
福宝想上前去劝，但想到之前自己那样放肆定是给阿珍留下了不堪的印象，便迟疑了一下止住了脚步。
这时慕容祜已经蹲下来拍了拍阿珍的肩膀劝道："这不怪你，阿珍，当时情况那样危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珍拼命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不，都怪我，我们在外头有守陵人出身的好郎中，若当时能及时出去，他一定能救得活姑奶奶..."
阿珍突然怔愣住，整个人都委顿下去，"那郎中...跟着锦娘去了南周...还没回来。"
三人都沉默下来，阿珍更是面如死灰。
慕容祜看到阿珍的样子，站起身说道："该不该怪你朕说了没用，你说了也没用，你该去问问沈卿一。"
阿珍瑟缩着往后退，"我...我不敢..."
"那么你就从此避不见他，远离纷争留在这毓秀宫享福吧。"慕容祜冷冷地说完便大步向外走去。
福宝低头看了一眼阿珍，便紧紧跟着慕容祜走了。阿珍看着他们的背影抿了抿唇，站起身追了上去。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时，慕容祜一行在闲致阁找到了沈卿一。
夜色中的闲致阁，弥漫着馥郁的槐花香，古槐树下落满薄薄一层花瓣，白日里看着并不多么白的槐花在此刻却像是银霜一般，一身月白衣袍的沈卿一坐在石桌边，恍若谪仙。
慕容祜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沈卿一低低的声音，"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阿珍顿时又红了眼眶，慕容祜转过身冲阿珍安慰地点点头，又看了眼福宝让他们二人先留在门口，自己轻轻地走了进去。
慕容祜走到沈卿一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说道："待会儿早朝，司礼监就会呈上几个名字来，我要与群臣为皇长子取名了，他毕竟是你的亲人，可有想好的名字？"
沈卿一红着眼摇头道："姑姑和姑父都没有交代过..."说完才反应过来，震惊地抬起头，"皇长子？这怎么行！他身上流着的是我们沈家和南周皇室的血，他是在下的弟弟，怎么能做陛下的皇长子！这乱了伦理纲常！"
慕容祜冷笑一声，"伦理纲常？你看先帝在乎过吗？先帝都不在乎的东西，我更不必在乎。这江山，我想守护它，打理它，看着它日益昌盛，但那是我，慕容祜，身为一个男儿郎自己的抱负，与什么祖宗基业无关。太祖逐鹿天下时，这片疆土，也不姓慕容。"
沈卿一听了慕容祜这番话稍有动容，但仍然淡淡地说："陛下多虑了，在下并不是在意你慕容氏的祖宗基业将来会落在谁手上。只是陛下这样一来，就会让那孩子在宫中长大。皇长子庶出而生母出身低贱，等别的皇子相继出生，必然会令在下弟弟卷入权力纷争之中。我沈氏一门都为了皇权威仪而牺牲，又何苦在牵扯一个无辜孩童。在下会带他出宫去，让他在平凡生活中安稳度过一生。"
听到沈卿一说他将来还会有别的皇子出生，慕容祜觉得心中极不自在，可这不自在因何而起他一时间又想不明白。现在重要的是让沈卿一同意留下孩子，这样他们之间就有了一条牢固的纽带。可为什么一定要跟沈卿一之间有一条纽带，慕容祜尚还来不及想。
"沈卿的父亲和姑姑都希望你不要复仇，远离纷争安稳一生，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呢？"
沈卿一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没有做声。
慕容祜继续道："沈卿弟弟若留在宫里，再如何他也是皇长子。但他若跟了你出去，即便真实身份再高贵，也会像你一样进了清月坊在贱籍留名。沈卿是想要弟弟长大后有属于他自己不被家仇旧恨束缚的新的人生，还是成为第二个沈卿一？"
沈卿一没有回答，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门口，"阿珍？"
阿珍流着泪从阴影中走出来。
沈卿一向阿珍招招手，"过来。"
阿珍走上前去，跪倒在沈卿一脚边，抓着他的袍角哭道："小主人...是我错了，我该早点...都怪我..."
沈卿一托着阿珍的手臂将她扶起来，"不怪你，怎么会怪你。有人提前几个月部署，就是为了害死楚良人，只怪我未能提前察觉，既没救出姑父有没保护好姑姑。"
阿珍摇着头又要说，沈卿一抬起手阻止了她，"从今天起，你便留在林太妃身边，替我保护好太妃，保护好...皇长子。"
阿珍郑重点头道："小主人放心，阿珍拼尽性命也会护得太妃和皇长子周全，再不让小主人伤心。"
而慕容祜听了沈卿一主仆对话却慌起来，"沈卿为何还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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