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有些疑惑，"撤去林家人手属下倒能明白，毕竟林太妃对咱们那真是真心实意的好。可封城...属下记得您说过，封城乃是要塞，若西秦拼死夺下豹峡隘口，夺下封城，那大燕大半江山都将袒露西秦面前。这么重要的地方...说撤就撤..."
沈卿一冷笑道："沈家早已家破人亡，如今尚且自顾不暇，还要操心别人的江山。"
见阿珍面露愧意，沈卿一放缓了声音安慰道："没有怪你，我只不过心急说了气话。放心吧，封城不会因为少了两个沈家的暗探而失守。"
阿珍道："那守陵人的事...要不要告诉陛下？"
沈卿一有些犹豫，说道："你去找一趟福宝吧...如今，我们没了筹码，算是真的寄人篱下了..."
阿珍领命去了。
此刻的慕容祜正和齐松在御书房议事，福宝守在门外。
阿珍过去将福宝拽去一边，将守陵人的事说了。
说完半晌没见福宝有反应，只是呆呆愣愣的，阿珍推了他一把，"我给你说的你都听到没啊！"
福宝这才晃过神来，连忙点头。
阿珍这才反应过来福宝刚才一直盯着自己脖颈不错眼地瞧，即便现在在点着头说话，那小眼儿也一个劲地瞟自己。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福宝，不过都没单独呆着，也没离得这么近过，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阿珍心里气急了，将沈卿一才说的什么"寄人篱下"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抬起脚狠狠地捻在福宝脚背上，并朝福宝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下流！"骂完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福宝脚背吃痛又不敢叫出声，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实在太放肆，福宝狠狠扇了自己两下，一瘸一拐地去找慕容祜讲正事。
御书房里，慕容祜坐在书案后拧着眉头看折子，齐松躬着身笑眯眯地站在下首。
慕容祜见福宝苦着脸进来，不耐烦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朕现在很忙知道吗？"
福宝向慕容祜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眼齐松，嗫喏道："陛下，确实有大事..."
齐松仍然笑眯眯地躬身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到也没听到。
慕容祜和福宝都十分郁闷，这齐松之前不是挺有眼力见儿的么，今天怎么赖皮起来了，总不能明言赶他走吧。
君臣仆三人僵持了片刻，福宝只好一瘸一价挪到慕容祜身边，低声耳语讲守陵人的事说了。
齐松仍旧恭恭敬敬站着，只在隐约听到"守陵人"三个字时眉头微动了一下。
慕容祜看着齐松那副老神在在，既不走也不凑过耳朵偷听的样子，心中愈发郁闷。
待福宝走了，慕容祜放下之前正在看的折子，对齐松说道："我看了户部和礼部商议明年与南周交易兵马的折子，礼部说这次兵器的数目比往年都要多，户部却说南周给的粮食布匹多了我们自然也要多给兵器，这是礼尚往来的事。齐卿觉得，朕该如何批复。"
齐松答道："仍与往日无异。"
慕容祜听了也不再问，拿起笔沾了朱砂在折子上写下"发梁卿酌情处置"，拿起折子吹了吹递给齐松看。
齐松看了满意的点点头，双手举着折子还给慕容祜，没想到慕容祜并没有接，只是睁大眼睛一脸希冀地看着齐松，"齐卿看看，朕今天这字怎么样？可有些许进步？"
齐松只好打开折子，这个字...哪有什么进步，还不是一样日复一日的笨拙，但他仍装模作样仔细看了看，一脸欣慰地说："陛下的字，气韵质朴，十分难得啊！"
然而这次慕容祜却没有像往常听了齐松的褒奖后那样兴高采烈，只是淡淡地笑着，扯过一张白纸，将笔换到左手又写了几个字。
写完后慕容祜将纸递给齐松，淡笑着问："齐卿看看朕这张写的如何？"
齐松面色不变，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南周积弱之国，与我大燕乞器，何来礼尚往来。"
内容倒也罢了，只是那字笔力遒劲，结构丰厚雍容，王者威势透过字扑面而来，竟与批示奏折上那笨拙幼稚的字体大相径庭。
齐松转身将纸放进炭盆里烧了，一脸笑意丝毫未变，"原来陛下擅用左手。"
慕容祜没有回应齐松这句话，只是负手从书案后走出来，"齐卿这些时日助朕理事，却在遇到涉及军队钱粮要职任命这类问题时，均让朕搁置不理，仍旧交由林阁老或梁夜处理，所以朝局依然平稳，大臣们都觉得朕亲政前亲政后并没有什么分别。"
见齐松仍笑而不语，慕容祜继续道："但是像京晋官道驿站、京涿官道驿站驿长更迭，任命人选这样的微末小事，齐卿却给了朕极为具体的建议。林阁老自不必说，这种小事梁夜也乐于卖朕个面子，竟毫不为难，朕的旨意就这样顺顺利利落到了实处。"慕容祜低头紧盯齐松眯缝的小眼，"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分别吗？"
然而齐松并没有理这句没头没脑的发问，慕容祜也并不介意，继续说道："朕原本心有不服，辛苦算计来的机会，莫非就这样蹉跎了？后来朕才慢慢明白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慕容祜轻声笑起来，"还有，幼犬啃不动硬骨头的道理。"
听到最后一句话，齐松也忍不住真的笑起来，"难得陛下还说得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样的话。"
"齐卿何必出言嘲讽，朕毕竟也算是林阁老的学生。"慕容祜凑到齐松面前低声问道，"齐卿莫非是林阁老故交？"
齐松躬着身向后退了两步，脸上仍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陛下说什么臣听不懂。臣斗胆，私以为陛下与其纠结字写得好不好，不如多读几本书，多背两篇文章吧。"
慕容祜沉默片刻，扬声道："你来是教朕理事的！一天到晚笑得阴恻恻的，开口就净说些没用的！你今日废话说得太多了，吵得朕脑仁生疼，赶紧滚赶紧滚！"
齐松一边告罪一边往外退，心中不断腹诽——也不知道今天废话多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