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一见众人情绪甚至比刚才更低落了，不禁有些诧异，再转念一想才明白过来。

他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这样的反应就像是我此去必定是送死一般，为何大家都在想万一败了以后将会如何如何，怎么不想想如果得胜了，那这功劳可就都被我先抢了去了哦？"

被他这样一打趣，书房里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一些。

看着众人的笑脸，沈卿一心里突然前所未有的踏实，他敛了笑容正色道："诸位放心吧，我有此决定也并非仅凭一腔热血，若是由我领兵，万一败了，不论我战死还是侥幸活着回来，我都能保证峪州军中不会有任何一人因此行动而被朝廷、被陛下怪罪。"

"我有我的依仗。"

"沈家小子！"何牧一惊，忙想阻止沈卿一说下去。

沈卿一给了何牧一个放心的眼神，坦然看着众人问道："诸位可曾听闻，几年前在皇长子的满月宴上，陛下封了一个乐师为嬉公子？"

众人纷纷点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们远在峪州也都听说了，据说那嬉公子长得十分貌美，深得陛下宠信。"

说着说着，将领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都吃惊地看着沈卿一。

"没错，我就是那个嬉公子。"沈卿一说道。

他说得那样平静又坦然，就好像在说一见最寻常不过的事一般。然而在场诸人除了何牧，没有一个人知道，就在不久前，沈卿一还那样厌恶"嬉公子"这一称号，那样恐惧被人知道他就是那人人皆知的男宠。

沈卿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层层解开缠在长枪中间的布条。

布条一圈圈掉落在地，露出了长枪中间的印记。

人们忍不住凑到近前细看，之间那印记刻的是个憨态可掬的奇怪动物，一旁小小的写着"慕容"两个字。

"啊...这、这长枪是御赐之物？"

听到这一声惊呼连何牧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他只知道这长枪是沈卿一始终贴身带着的重要之物，原也只当是沈家家传之物，却没想到竟是御赐。

"没错，此枪的确乃陛下所赠。"沈卿一颔首道。

众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嘴里连声喊着"陛下万岁"就要拜下去。

沈卿一连忙收起了枪，拦住了众人，笑道："我拿出它来不是为了让各位大人行此大礼，而是为了证实我方才之言，请诸位放宽心罢了。若失败了，诸位大可上书陈情，只说是我仗着御赐银枪一意孤行便是，那样一来，除了我就不会再有其他人会被陛下降罪。"

将领们虽起了身，却面面相觑有些尴尬，他们一直都知道沈卿一身份特殊，但也没想到他竟就是恶名在外的嬉公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何牧冷哼道："怎么，沈参领自己都不惧恶名，坦言将身份如实相告，你们反倒不自在起来了？"

"太守大人，"沈卿一冲着何牧轻声道，"无妨的。"

如今的沈卿一已不是从前那个敏感与身世名声的少年，众将领乍一听说这样的事，有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他也并不怎么介怀。

武将们都是直爽性格，被何牧斥责后，再一想也觉得十分羞臊自责。

右参领红着脸当先说道："的确是我们狭隘了，还望沈参领莫怪。"

其他的将领们也都一脸歉意地跟沈卿一道了歉，"的确是我们不对，不信这么多年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亲身相处过的，却轻易就因那些坊间传言而生了疑虑。"

"你拼上跟陛下的交情做这件事，是为了大燕也是为了保全我们，这份义气兄弟们定会牢记在心。"

"对，就是这份义气！偷袭隘口一事，沈老弟尽管去营里都挑人，有别处用得到的地方也尽管开口就是，我等定当竭力支持！"

"怎么？你们原本还想不支持不成？"何牧嘴里虽然骂着，可那眼里的欣慰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将领们先是一愣，接着便都哈哈大笑起来。

沈卿一的心里也暖融融的，一股豪气随着儿郎们爽朗的笑声自心中升腾起来，年幼时他便常听父亲和叔叔们说，一入军营终生无悔，彼时只觉懵懵懂懂，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当真是无悔。

...

收复封城和豹峡的计划定下来后，整个峪州军营里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待偷袭人选基本选定，其他事项也准备了大半后，沈卿一就挑空去了流马镇找年叔和锦娘，看看能不能在集结一些守陵人过来，也好增大胜算。

进了流马镇，远远就听到"牛年忘返"的方向人声鼎沸，想来年叔和锦娘的酱肉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爆。

沈卿一嘴角泛起笑意，正往前走着，忽见面前一个年轻妇人正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呀！你...你是楚美...不不，你是那个公子！"妇人指着沈卿一惊呼道。

沈卿一也看向那妇人，只觉得她容貌和声音都十分熟悉。片刻后沈卿一舒展开眉眼，温声道："是翠碧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妇人就是沈卿一在闲致阁时的其中一个宫女翠碧，她和绯红在万寿节后就被诈死送出了宫，由沈年他们接应了后送了些银两安置了，却没想到正好是安置在了峪州。

翠碧从没见过沈卿一恢复男儿打扮时的样子，此时被他盯了半晌禁不住就红了脸。她垂头说道："沈老爷原本是派人将奴婢和绯红两个送去了峪州府的，后来官媒上门给奴婢两个说了媒，这才嫁封城来的。"

沈卿一问道："封城起了战事，头两年这周遭也不安定，你们怎么也不逃远些，可是盘缠不够？"

翠碧立刻摇了摇头，羞涩地笑起来："奴婢两个嫁的是封城里的猎户，上山钻林子惯了的，其他的营生也做不惯，离骊山远了反而不自在。"

多说了几句话后，翠碧也不拘谨了，笑吟吟指着"牛年忘返"的方向说道："也多亏了沈老爷和夫人，奴婢和绯红家里人打来的野味多是被他们收了去的，价格都给得可实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