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大堂。
家中五位族老齐聚一堂,面色严肃。
徐从戎站在中央一脸不忿,此时他心中只有一句话,“平生心善人不知,一朝出错天下闻。”
想他徐从戎从小饱读诗书,不说学富五车,凭着家族关系,考个功名还是绰绰有余的。但父亲却不让他做官,从给他起名字就能想到长辈对他的期盼。
可他习武天赋又不及大哥,大哥被家族千方百计安排进了军中历练,他则只能负责家族后勤,干着他不喜欢做的商贾之事。
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妥协之人。
让他经商,他就一定会将徐家的财富再推往新高。
他做到了,并且越做越好,家中经营的诸般产业也逐渐开始过度到他手上。
他与人和善,乐善好施。
没有世家弟子的傲慢,人人都夸他性格好,有能力,在鲲鹏城中创下好大名气。
可这些都有什么用。
出一丁点小错,就被这群老不死的拉来大堂审。
“……都是那个贱人引诱我的,一时把持不住,失了警觉竟被人暗算。”
他委屈不已,一句话将事情定了性。
五老在上,面色沉凝看着他。
半晌,才由大祖说道:“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毕竟徐从戎也是他这一脉的嫡系曾孙,还能打杀了不成。
矮个子里拔将军,小辈们越来越不成器。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比他们那时候差远了。
“但事情既已发生,对我徐家的声望造成极大打击。尤其是你父亲才刚刚去了北都上任,只怕会因为此事而成为同僚间的笑柄,却需要消除影响。”
“徐从戎,你闭门思过半年吧。”
徐从戎闻言,又是一阵憋闷,却说不出话来。
只能恭敬应道:“是,太爷爷。”
“但家族生意不能停。你们有什么好的接替者吗?”
“三房的孩子书聪还不错,已经在北都瀚海书院进修三年,可以调回家中接任。”三祖提议道。
二祖也道:“书聪那孩子我有印象,不过书恒不是更好吗。进的是如海书院,那可是文脉嫡系。”
“如海书院前途远大,这时候回家岂不是大材小用,再说那孩子也未必愿意吧。我看书聪就够了。”三祖坚持道。
“哼,家族需要他,哪还能由得他愿不愿意。”
几人又是一番讨论,争论倒是不大,只是顺嘴为自己一脉的后人提点一二罢了。
毕竟在几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最后得出结论,让书聪、书恒都回来。
两个大才一起干,总不会比徐从戎差吧。
而且权力分散,若再遇见这种事情,也不会乱了阵脚。
一贯负责家族对外安全事物五祖年龄最小,精力更加旺盛,对外情报自然也是他的分内之事,这时候说道:“据现场目击人得来的情报,当时是有个老乞丐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从戎你也没发现异常?”
徐从戎面色尴尬,“回五太爷爷,当时……当时我的确未有察觉到异常。”
四祖主要维护家族内部安全,出言道:“老五你就别为难他了,能悄无声息布下那般结界之人,岂是他一介八品能轻易察觉的。从戎你再想想,可还有什么其他线索被你忽略了,或者是哪方势力在暗中针对你,抑或是针对我们徐家?”
徐从戎一阵沉默,想想当时的情况,饶是他脸皮够厚,也不由的脸色臊红。
那一道虚空结界,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足足困了他一个时辰。
一开始来的是七品入神境护卫,对虚空结界束手无策。
之后请来父兄辈的高手,三叔。
他是上一辈中的武道修为最高者,已达六品抱丹境。
却也在这道结界上搞得很是狼狈,偏偏他不服气,僵持了许久,让徐从戎更加备受关注。
后来,不得已,只能请动祖父一辈。
三爷爷还在家,他老人家已是五品御罡境界,举手投足间罡气如天刀。
徐从戎依旧记得那一刀落下时的震撼,整个虚空都在震颤,周围大地被震得粉碎,连城墙都皲裂出了数道波纹。还惹来了大都督府的关注,责令他们事后修缮城墙。
奈何~
虚空结界纹丝不动。
真是丢了老大脸,这下连大都督府中也知道他了。
想他徐从戎也是大都督府中常客,是能与少都督、世子殿下同桌共席之人,现在只怕要被避而远之了。
最后还是五祖出动,才一掌打破虚空,将他救了出来。
结束了这场闹剧,让狼狈停止上演。
这次事件,于民间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热谈。
没准会热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记得。
但家族中却隐有忧虑,尤其是不经意间暴露出了千年世家的底蕴。
试想:随便出来一个老祖,就是见神不坏境界。
连提灯司的扛把子,也没这实力啊。
谁晓得徐家背后,是否还有更老的老家伙还活着呢。
凭白让城中诸多势力,对徐家产生忌惮。
徐从戎仔细想了半天,他的圈子除了一些权贵子弟外,都在生意场上。有矛盾的人不少,可他不认为这些人能威胁到他。
归根结底,还是那道虚空结界太过震撼。
家族已经在猜测,是否有大敌在暗中窥伺徐家,对此事关注甚大,否则也不会引得五祖齐出的场面。
他也不能胡乱说个生意对头,李随安的脑袋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借刀杀人,痛快倒是痛快了,可往后家族中的生意他已经交出去了,又与他和干。
他这么做,事后查处不对,只会让他在族老心目中更加跌份。
无奈摇摇头道:“四太爷爷,从戎实在想不出是谁?”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心中均有猜测。
却又有些捉摸不定。
世家,岂能没几个敌人。
最后还是大祖道:“此事要慎重以对。老四,老五,你们最近严加排查隐患,动作隐蔽一些。我们徐家,好久没有这么受关注了。”
“是,大哥。”
两人闻言躬声应诺。
“徐幽薇你打算怎么处理?”四祖忽然说道。
徐从戎奇怪道:“幽薇怎么了?”
让她从此消失不就得了。
徐幽薇也在三代血统以内,这种事情本就是丑闻,总不能让他娶了吧。
四祖敲了敲椅靠,“徐幽薇已经怀孕了,是你的骨肉。你四叔为家族战死,我负责家族内部安全,不能对此视而不见,让他的后辈寒心。我给你时间,你慎重处理,尽量给你三叔一脉一个交代。”
徐从戎脑子嗡嗡乱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
……
龟寿堂。
李随安恭敬的给黄鹤年倒茶。
黄鹤年饶有兴趣看着他,“是老夫走眼了,没想到你竟是内秀根骨,武道进步这么快!”
“你是如何破开神庭祖窍的?”
李随安一脸认真道:“黄师,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内秀根骨,反正自练武之后吃什么都消化的很快。”
“当我发现了这一点时,就一直千方百计寻找各种修炼资源。”
“这大半年来,我吃下的丹药、妖兽肉、灵米、灵材等,已经数不清了。家中余财也近乎被我耗光,现在还头疼呢。”
“至于破开神庭祖窍,倒不是很难。”
“记得那天下大雪,睡一觉后,精神饱满,觉得眉心鼓掌,全身气劲气血都自发被调动起来,之后自然而然就破开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毕竟我连淬体都未大成。”
“后来得百户大人指点,才晓得自己有神魂天赋。她告诉我说,这天下的确有些人是可以先入神后淬体的,这是天赋异禀。”
“当时我是有些窃喜的,好在还能按捺住性子,没有太过张扬。百户大人推荐我入提灯司,参加提灯使考核。可我没有炼神法,怕是通过不了提灯使的考核了。”做出一副失望不已的表情。
黄鹤年若有所思笑道:“这也是你的机缘到了。”
“想必你也体会到了龟蛇射息劲的好处,你的师弟们哪怕面对比自己大得多的同品武者,也能轻易战而胜之。这便是龟蛇劲,也许比不得那些大名鼎鼎的神功气劲,但在夯实根基淬炼体魄绵延生机上,并不比任何功法差。”
“是!”
李随安郑重道:“对比了其他气劲,才愈发觉得龟蛇射息劲的神妙。若非得黄师传授龟蛇气劲,随安恐怕至今还在浑浑噩噩。”
黄鹤年捋了胡须道:“痴儿,若非历经蹉跎,一番磨难,你又怎能在一夜间幡然醒悟呢。”
“这是你李家历代积福,是福缘到了。至于炼神法,也不是不可能。若老夫现在问你,还想不想拜老夫为师,你如何作想?”
李随安作出一脸喜色状,“黄师愿意传我炼神法吗?”
“弟子拜见师尊。”
当场就要来个三跪九叩。
却被黄鹤年一把拖住,“且不忙,老夫收徒没这么随便,待解决了酿酒坊之事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与黄鹤年聊了许久,李随安才离开龟寿堂。
出门很远,才稍稍舒了口气。
以前他想天天待在龟寿堂,现在却不太常去了,固然是从龟寿堂学不到新的东西的缘故。
但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原因:也不知为何,他如今面对黄鹤年时,总觉得有些压抑。
这是之前不曾有的。
但悉数双方过往交集,黄鹤年对他可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反而有大恩。
正因如此,才让他更加情绪复杂。
李随安回家看了一眼寡妇萧,叮嘱了她一番。萧小瓷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能轻微自主行动了,知道李随安在做事,很是体贴的让他不必担心。
不愧是寡妇萧,就是心疼男人。
李随安当夜就返回了东城。
面对北野帮,他并没有觉得过多担心。
北野帮又如何,打了也就打了,怎么了吗。
你要问,是谁给他的底气?
那就要问问徐家了。
他差点笑死。
一招“空遁·画地为牢”,竟然直接逼出了四品见神境的大老。
老牌世家的底蕴固然让人惊心,却也验证了空间结界的强大,虚空唯有四品才可打破啊。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
当夜,他独自来到斧头帮白虎堂,求见白虎堂主胡自来。
胡自来听到属下汇报,热情的迎了出来,依旧一副农家汉子打扮,说话声音粗狂,自带豪爽属性,“哎呀,随安老弟。你来老汉这里,还带东西干嘛,见外了不是。”
手上却热情的接过李随安提着的两坛酒,“陈酿,正宗,好酒!”
李随安也是小笑面狐,“上次妖鬼围城时城墙上一别,就说过有机会一定要请胡大哥饮酒,今日正好有闲就过来了。”
“好,老弟有心了,快快里面请,咱哥俩好好唠唠。你今天可着实露个大脸,让老汉我差点惊掉下巴呀。”
李随安苦笑,“老哥见笑了,这事老弟没准还要劳烦老哥。”
“不劳烦,不劳烦。”
胡自来大概猜到他的想法,却一点也不显露在脸上,一招手,“那个谁,去给我弄几道下酒菜过来。今儿个,我要与我的小老弟不醉不归。”
很快。
两人就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上了。
“果然不愧是酿酒的,这酒就是够烈。”
李随安道:“烈算不上顶级,醉春风顶多在绵、淳、香、柔、劲等方面算得不错。单纯论烈,还是有所不如的。老哥不知是否知道一种烈酒,名为雪寒山。”
“知道,黑石集里那酒肉佛酿造的。但那酒喝多了烧心,没你家的醉春风爽口。”
“这倒是。”
他也算是酒中行家,不会妄自菲薄。
又聊了一阵,李随安干脆直入正题,“老哥你是了解我的,随安一介生意人,这辈子只想老老实实经营自己的酒业,可偏偏有人不愿看到别人扎实生活。”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有血有肉的爷们。”
“今日一时冲动,就做了件热血上头的湖涂事,眼下城东还有一家青楼一家赌场在我手上暂管着。但北野帮毕竟势大,尽管不怕他,可若真闹腾起来,隔三差五给我闹一回,这生意也做不成了。”
“我听说北野帮与白虎堂素有仇怨,想将这两个场子交给老哥,就是不知老哥是否敢接下?”
胡自来听完“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弟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吗,凭白把你老哥看扁了。老哥就等你一句话,你这个忙我帮定了,谁来都不行。走!”
说完拉着李随安的胳膊就往外走。
来到院中,李随安才看到外面已经站满了一群黑压压的汉子。整齐的衣服,整齐的皮甲、兵刃,这么多人站立,现场却鸦雀无声,足显训练有素。
这群武者在四周火盆照耀下,肃杀气氛十足。
胡自来道:“也不瞒老弟,我白虎堂早前损失了一位重要骨干,已经跟北野帮干了好几架。按照帮主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胡自来是什么人?妖鬼围城也宁愿亲自上阵,也不让自家兄弟充人头。”
“如今我的兄弟被人砍了,却无处报仇。憋着闷着那不是我的风格。我等早就想着真刀真枪地干他一仗,却一直顾虑着顾虑那,没找到机会。没成想,倒叫你一个商人,给挑了大半个天狼组。”
“今日好叫你知道,我斧头帮能有今日的规模,不是靠着欺压百姓得来的。”
说罢,胡自来双手叉腰,来到阵前,“小的们,今夜若有身体不适者,我允许他退出,事后绝不追究。”
“呼呼~”
夜风吹动火盆,场中一片肃穆,无人动弹。
“出发!”
没有“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勐士兮守四方”的激扬演讲,也没有壕气大发的赏格提振士气,可举手投足间,枭雄气质彰显无遗。
整个白虎堂在他一声令下,齐齐发出三声低喝。
“虎~”“虎~”“虎~”
整个队伍立刻悄无声息移动起来。
令行禁止,精锐夜行军。
李随安佩服不已,姜还是老的辣。
“原来老哥你早打着主意,要覆灭天狼组了。若是今晚就出动,可否再稍等片刻,我如意坊那里还有几位师兄在。”
胡自来眼睛一亮道:“上回城墙上的刀客也在吗?”
李随安道:“牧兄自然也在。”
胡自来道:“那兄弟的刀法愣个了得。”
“好,老哥可不会跟你拐弯弯肠子。不过地下世界也要讲规矩,师出无名可不行。你白日已经反抢了北野帮两个场子,夜里就不宜再出手了。否则北野帮会视作外敌入侵,弄不好还会全员出动先灭了你的酿酒坊。”
“这样吧,你在我白虎堂里做个供奉客卿,也算师出有名。其余兄弟,也全挂我白虎堂的标记。”
李随安笑道:“都听老哥安排。”
很快,他回去汇合了牧周、成林、向东来三人。
四人都穿着白虎堂的衣服装备,跟随大军一齐出动。
沿途到处都是放哨的,却对白虎堂的众人视若不见,甚至还打出旗号,为他们指引方向!
显然白虎堂为了今日之局,早已谋划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