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歌实在是没想到。
她们兄妹三人不和的一场戏刚刚唱响,鱼还没咬钩子,她的爹倒是先上赶着来了。
明黄的仪驾阵列在不远处。
龙辇上的人既不叫她过去,也不唤她退下,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挡住她的去路,好似等着她去主动接近一般。
花容儿身为太监总管,是跪得离龙椅最近的人。
如今偷眼瞧着赵桀隐在夜色里的神情,虽是晦涩不明的样子,他却是从中瞧出了几分真切的寂寞和想念。
唉……陛下与帝姬这又是何苦呢?
花容儿心中的叹息,注定无人听见。
父女两维持着三米远的距离感,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两排奴婢提着犀角宫灯,悄无声息踩着碎步照亮了一路的昏黄。
在幽冷寂静的沉夜之中,那灯光好像两排没温度也没有心的花朵一样,微弱地明艳着。
赵律歌面上的清冷,在灯火中变得愈加明晰。
赵桀望着那霜雪浸染过的容颜,心里微微一动容。
他在心头一声声的呼唤着“缕缕”,嘴上却只是云澹风轻地吐出一句疏冷至极的:“二帝姬。”
嗯,挺好的。她就是皇二女,这么喊没有什么不对。
赵律歌冷漠的眉眼,显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却是转瞬即逝。
若不是蕉绿离得近,看见了小帝姬悄然攥紧的手掌,她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金安!”
从不守规矩的人,忽然恭恭敬敬蹲身下去,做足了全套的礼仪。
这般画面的冲击感,可比一向循规蹈矩的人恭敬叩拜,要刺激得多了。
“平身!”
赵桀知道自己这一声喊得太急了。
可当他看见那小姑娘跪伏在鹅卵石小路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似一胳膊就能兜住的一样小只。
心里忽然就是一颤,逼得他舍不得,迫使他快出口。
她赵律歌是多聪明的人啊。
帝王的一个话音、一个手势,就足够让她提取出所谓的圣心,也足以让这个狡猾的小骗子,继续由着性子远离他这个父亲,却又十足的有恃无恐。
果真。被贴身女官扶起之后,那小姑娘便是没什么真意地微微一笑。
语调甜甜的,说的却是一刻也不想多逗留的告辞之言:“时辰不早了。父皇处理朝政日理万机,该是好好歇息了才是。儿臣就不扰父皇的亲近了。”
“儿臣告退!”
赵桀的挽留还压在舌尖滚动。
那一边的赵律歌已是自顾自起了身,转身就走。
西风起。
那风吹拂得赵律歌青丝飘摇,衣袂狂舞,平白的显出了单薄。
赵桀搭在步辇扶手上的手掌,倏然收紧。
傲慢如帝王,他不会向谁低头。
因此纵然有千般的不舍得,赵桀也只仅仅是紧抿着唇,死死盯着赵律歌离去的背影。
一步,两步。
赵桀的眉眼越来越凌厉。
直到赵律歌的身影渐远渐小,他才笑了一声。
发凉的笑意在风中破碎,听着很是无奈也很是凄凉。
到底是他赵桀的种。够心狠的。
赵桀终是启齿:“缕缕。”
飘摇在晚风中的背影应声顿住了。
赵律歌听见背后传来了叹息一般的话语:“失了圣心你的日子必不好过。有什么难处,扛不住了来紫辰殿寻朕。随时等你回家。”
赵律歌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又对着赵桀行了一礼,便是扬长而去。
想来,今日她在宫门口与二皇子、三公主演的那一出是惊着赵桀了。
左右她是在皇宫里,除了底下的奴才说两句风言风语,还能有什么事儿。
这么想着,赵律歌脚下的步子就越发轻松。
但事实证明,万事不能毒奶。
“帝姬,宫学那里,把您的选课安排送来了。”
“嗯~我瞧瞧。”彼时赵律歌正在吃梨,听见蕉绿这样请示,不过是笑吟吟接过了课表,却是没留神女官那僵硬的表情。
等赵律歌一细瞧,她脸上的笑容就微微一凝固。
今早,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头上长犄角,先是在六门热门的课程之中,选择了琴、棋、歌三门,然后才在她真正心动的四冷门之中,择取了商贾、骑射。
却是没想到,这课表到了她手里,竟是全然改头换面。
她选来充门面的三门热门课,一门都不见踪影了。
倒是那没人愿意去的四冷门,竟是一门不落,给她选了个齐全。
选课的表单,得是先经由首席学生的手。
然后又在辅导讲师这儿过了一遍手,
最后才上了统计档桉,确定名额后给学生反馈。
这其中能做手脚的人太多了。
蕉绿小心翼翼瞧着赵律歌的脸色,生怕这小主子虎落平阳被犬欺,会心中不平,情绪奔溃。
却是没想到,她提心吊胆注意着的人,竟是忽然不胜愉快地笑了起来。
“哎呀~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赵律歌高兴地合掌,笑吟吟地收起了课表。
随便是谁在作弄她,赵律歌想选的课,其实就是这传说中又枯燥又无聊的四大冷门呢。
那可是干货满满的厉害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