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_第九章 水映长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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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水映长天阔

四处游历的算命先生,多半是蒙人的,见到高门大户的人,便尽可能地说些吉祥好听的话,得些赏钱,见到穷苦人家,便说些破财消灾之类的言辞。不过,游逛到两军阵前来蒙骗的,还真是胆大。

拓跋宏气得发笑,挥手说:“随便给他些钱财,撵出去……”手僵在半空,他忽然想起个人来,也是这么大胆,对着缉捕自己的告示,就敢索要赏金。他站起身,直接绕过面前的书案,对哨兵吩咐:“去带他进来,朕要见他!”

没多久,就有一名穿青灰色衣袍的男子进来。那人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他的衣袍朴素不带任何装饰,头发也只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簪束住,但他的动作依旧飘逸如仙,带着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沉稳淡定。

“王玄之拜见大魏皇帝陛下。”他在拓跋宏面前站定,双手平举至身前,就要行下礼去。

拓跋宏赶忙托住他的双臂,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惊喜:“王兄,真的是你!”冯妙返回洛阳,也有快两年时间了,他原以为,王玄之这么久都没有出现,或许早已经身遭不测。此时见他安然无恙,兴奋之下自然要问问他一直躲避在何处。

王玄之言谈间依旧从容不迫,把这两年间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他奉萧鸾之命去招募兵丁,返回建康时便听到了消息,萧鸾一直在逼迫他的父亲写一封奏表,劝说小皇帝萧昭业禅位给西昌侯。王玄之的父亲在南朝士族中颇有名望,只要他肯动笔写,自然会有不少人跟着应和。可王氏上下都是硬骨头,拿了纸笔便当场挥毫泼墨,写了一篇大骂萧鸾的文章,惹得萧鸾大怒,当场就动了杀心。

送走冯妙当晚,王玄之便借着东篱那场大火,躲过了宫中侍卫的追捕。他原想也离开南朝国境,不料萧鸾恨他入骨,处处都有搜捕他的画像告示。他知道萧鸾对怪力乱神之说深信不疑,必定不敢大肆搜查佛寺,便躲在寺院里,伪装成避世修行的居士。贵公子丢弃了一切华贵的装饰,连饮食习惯都彻底改变,人就在萧鸾眼皮底下,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我知道皇上迟早会领兵南征,等着今天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快一年了。”王玄之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拓跋宏面前,“这是钟离附近的驻兵数量,我暗中观察他们运粮的次数,推算出来的,未必完全准确,但是大体上应该差不多。”

拓跋宏展开来细看,纸张上分布着一些墨点,代表着钟离附近的几座城池,墨点旁边标记着数字。钟离易守难攻,便是因为附近这几座城池相互照应,一处受到进攻,其他几处立刻赶来驰援。说起来,这种作战方法,还是当年广阳王带兵南下时,王玄之想出来的拒敌方法。如今始祖本人在这里,自然不愁没有破解之法。

王玄之慢慢地说:“臣刚才在门口说,能替皇上解天命,现在皇上该知道了,并不是信口开河,只是不知道皇上打算给我多少卦资?”

拓跋宏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更加惊喜,他早就有意请王玄之到北朝做官,现在终于肯了。拓跋宏把手按在那张纸上,直视着王玄之朗声说道:“朕愿付两千石!”

两千石是汉武帝时前将军一年的俸禄数量,拓跋宏这样说,便是许了王玄之在大魏封侯拜将。他知道王玄之并不是贪图高官厚禄的人,虚浮的封号背后,他真正允诺的,是对王玄之充分的信任,准他参与军国大事,让他有机会亲手为父兄报仇。

王玄之对着拓跋宏躬身为礼,也朗声说道:“皇上是圣明天子,要忍人所不能忍,只有宽厚纯孝,才能越发显出南朝皇帝的暴虐残忍。臣是凡人,便无须忍耐这些,此生余下的最大心愿,便是为父兄报仇雪耻。”

两个人的目光相接,彼此都心领神会。拓跋宏带着些惋惜之意说道:“只是可惜了你半生的贤名,你随朕返回洛阳后,不知道南朝会有多少满口假仁假义的人,指责你忍辱偷生。”

王玄之挺直脊背,声音沉稳无波:“慷慨一死,何其容易,只有根本没有能力做到的人,才会把不愿报仇雪耻放在嘴上,臣不会做那样的懦夫。”

因着对南朝地理人文十分熟悉,王玄之对拓跋宏进言,南朝的士兵不如北朝骁勇善战,但南朝物产丰富、粮草充足,长期消耗下去,远离故土的大魏兵马,占不到什么便宜。不如一边佯装围攻钟离,一边悄悄派兵绕道去另选一处重镇攻打,俘虏了守将和士兵,便可大胜还朝。

“回去修整一年半载,大军可以再次南下,每攻下一处城池,便派大魏的兵马驻扎,不求快、只求稳。”王玄之的建议早经过深思熟虑,不但能替拓跋宏解开眼下的困境,还能帮他做好长久的打算。

拓跋宏毕竟年轻些,鲜卑人又一向擅长快速进攻,此时听了王玄之的建议,从前的疑惑处都觉得豁然开朗。

此时夜色已深,王玄之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还好吗?你们的孩子……该有两岁大了吧?”

拓跋宏知道他问的是何人,神色间便有些黯淡:“总归是朕让她伤心……”这些话,即使亲近如始平王,也不能完全分享,他却愿在此时对王玄之说起。

“那孩子竟会是碧眼的,我也觉得很奇怪,南朝也有不少富足人家会买碧眼的歌姬舞娘,但只要父母双方有一方是汉人,就从不会生出碧眼的孩子。”王玄之低头沉吟,“不过我可以保证,妙儿绝没有受辱,上元夜当天,便是我带她去明秀堂换了衣裳,她带回去的那件衣裙上,只有领口撕破了一点。至于她有没有私通旁人,皇上只会比我更清楚。”

拓跋宏双眼直直地盯着王玄之,心如涨潮的江岸一般,涌起滔天巨浪,只是尽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也许上天真的听见了他以天子之名所做的祈求,不但给了他怀儿这个孩子,还给了他安好如初的妙儿。

“妙儿是个有什么话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皇上没见着她生育时的样子,真正是万幸。她原本就体弱,那天又受了些惊吓,服了催产的药剂,孩子生下来,连抱的力气都没有……”王玄之微不可见地摇头笑了一下,如果那是他的孩子,恐怕免不了要长成一个饱受溺爱的纨绔子弟了,想着妙儿挨过的疼,他便一下也舍不得动那孩子。

拓跋宏的手指捏紧,妙儿痛苦无助时,他竟都不在身边。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快些攻下前方的城池,早一日回到华音殿里,跟妙儿好好说几句话。

王玄之凝神想了想,接着说道:“也许皇上返回洛阳以后,需要好好地查一查。妙儿临产那天,还在萧鸾的书房里发现了模仿皇上字迹的书信。那封信已经被我烧掉了,但是看那信上的口吻,应该不是第一次送信了,我猜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把视线转向一边:“臣只帮皇上攻城,至于妙儿的心结,只能靠皇上自己解。”

洛阳皇宫内,冯妙正命人把制好的冬衣装裹起来。灵枢和素问正带着小太监一起忙碌,她自己站在轩窗边,心里乱成一团。寒冬腊月天气阴冷,小孩子根本不会生什么湿热疹子,高照容的话分明就是威胁。她相信高照容不敢明目张胆地害怀儿的性命,她却有的是办法,能让怀儿吃苦受罪。

素问见她脸色不好,拿了一件水貂毛披风,给她搭在肩上:“娘娘,窗口风冷,还是到里面去吧。”

冯妙知道她有话要说,抬手压住披风带着绒毛的领口,走进内殿去。

“娘娘,”素问对她附耳低语,“我知道您在为什么事闷闷不乐,公子既然让我和灵枢照顾您,那我们自然什么都肯帮娘娘去做。我只想对娘娘说一句话,只要是您想得出的药剂,我都配得出。”

冯妙见识过素问的医术和药道,知道她并不是随意夸口,只是用药害人,她始终不大愿做。

“娘娘,我刚被公子带回建康时,人长得又黑又小,去买布料时,店里的人总是欺负我,把边角残破的布料给我,还说什么样的人就合该用什么样的布料,像我这样矮小的,用整幅的布也是浪费。”素问对着冯妙,忽然说起从前的事来。

“这事后来被公子知道了,他叫我再去买布时,把铜钱预先放在猪油里滚上一圈,再沾满污泥,付钱时对那势利眼的店主说,什么样的人就合该赚什么样的钱,像他这样龌龊的,用干净的钱也是糟蹋。”素问笑了笑,“公子后来对我说,对付这样的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冯妙侧头听着,也忍不住发笑,这股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让人无地自容的做派,的确是王玄之的风格。

她叹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眼中忽然一亮:“是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只顾着担心怀儿,倒忘了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素问,我的确需要你帮忙配些药剂,”冯妙转头看着她,“不过,纠正一个错误,不应该用犯下更多错误的方式来做到,我有我自己的底线,那就是绝不伤害小孩子的身体。”她仔细想了想,说出几种药来,让素问先去准备。

有王玄之出谋划策,大魏很快就如愿攻下了几处重镇。拓跋宏在两国边境处,将俘虏来的士兵全部释放,愿意返回故土,或是愿意留在北方生活,全都听凭他们来去自由。

这些南朝士兵里,原本就有不少祖籍北方的人,当年晋朝皇室南迁时,才辗转去了南方定居,再没能回北方来。比起南朝皇帝、将军的暴虐压榨,拓跋宏既甩掉了这个大包袱,不必花费巨大的开销来关押他们,又赢得了空前的名声威望。

拓跋宏的车驾返回洛阳时,已经是仲春时节。原本到了该播种的节气,这一年的洛阳,却一滴雨也没有下。

大军进入洛阳城时,拓跋宏便看见官道两边,新播种的农田里禾苗枯黄。洛阳城内,皇帝凯旋的喜悦也被这场春旱冲淡了不少。

因为要跟将士一同入城,拓跋宏不能提前回宫,心里再怎么急不可耐,也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四路大军的统帅都各有封赏,拓跋宏亲自与王玄之同乘一辇,在太极殿上封他为辅国将军,赐世袭开阳伯爵位。王玄之领了将军的印信,却坚持推辞了爵位。

论功行赏过后便已经是傍晚,拓跋宏让王玄之暂住在宫外一处华林别馆,又准了将士们先去跟家人团聚,三日后再设庆功宴。

华音殿内,早已经有腿脚快些的内监,把皇帝凯旋的消息带了过来。冯妙这才觉得心头松懈下来,想起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叫素问去传晚膳,自己站在床榻边,用手理着一件素色中衣。

给那些士兵缝制冬衣时,她给拓跋宏也缝了一件贴身的中衣,刚好可以穿在铠甲里面。尺寸都是凭着记忆裁出来的,只要稍稍一闭上眼,便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人站在她面前。衣裳缝好了,她却没叫人带去,她不知道战场上的情形究竟如何,只是简单地不想让他心里有丝毫杂念。

身后传来房门轻轻开启的声音,冯妙以为是素问回来了,把那件中衣用布盖住,刚要转身,腰上已经被一双手搂住。

“妙儿……”拓跋宏把头压在她肩上,身上还带着一路奔波的尘土味道,“朕回来了。”

冯妙静静地站着,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没有了寝宫里的龙涎香味,他独有的气息便更加明显,带着几分强硬直冲进她的鼻息。

拓跋宏的手绕过她身侧,把那件中衣展开:“给朕做了,怎么不拿给朕穿?”

“谁给你做了,”冯妙一面小声说着,一面伸手想把那件衣裳抽回来,“留给怀儿长大后穿的,不行吗?”

拓跋宏抬手往后一躲:“行啊,那朕先穿着,等怀儿长大了,朕再还给他。”衣衫拿在手里,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青岩寺那间空空的屋子,从小到大的四十几件衣裳,应该是这个跟孩子生生分别的母亲亲手做的。

他扶着冯妙的双肩,让她面向自己,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妙儿,朕不该把怀儿寄养在高照容名下,让你们母子不能相见。朕那时的确有别的顾虑,希望你能体谅一二。可现在,朕也不愿委屈怀儿,给朕些时间,朕一定会让怀儿回到你身边的。”怀儿的那双碧绿眼睛,总归容易惹人非议,他总要防着别有用心的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听见他提起怀儿,冯妙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怀儿已经两岁了,他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在身边。那些时刻,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永远也感受不到那一刻的喜悦了。素问曾经说过,她的身子不适合生育,

也许这一生就只有怀儿一个孩子了。

“妙儿,”拓跋宏把她抱在怀中,“就算看在怀儿的面上,你也别再生朕的气了好不好?”他捏一捏冯妙小巧的鼻尖,戏谑地说:“朕想做个英明神武的父皇,你可不许使坏。”

冯妙终于忍不住,抽噎着笑了一声,又嗔怪地说:“我还以为皇上不喜欢怀儿,除了那天怀儿哭闹着非要二皇子的玉如意,皇上都没怎么抱过怀儿……”

拓跋宏有些沉默,怀儿回宫之后,起先是因为那双碧眼睛带来的疑虑,后来是因为准备南征,他的确很少有时间陪着孩子。他握起冯妙的一只手,放在唇边:“朕要给怀儿买弓买马的私房钱还没攒够,等怀儿回来了,你要替朕跟他说,父皇正在努力给他攒着呢。”

冯妙又气又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往拓跋宏脸上蹭去:“好小气的父皇,你自己去跟怀儿说……”

拓跋宏顺势握住她的手:“这次王玄之跟朕一起回来了,朕听他说起,你为了生下怀儿,很是辛苦,朕很心疼……”

直到听拓跋宏说起,冯妙才知道,新封的辅国将军,原来是王玄之。听说他混在僧侣中间,才躲过了萧鸾的追杀,冯妙不由得唏嘘感慨。

“皇上,既然大哥希望我们坦诚相待,我便也不瞒你,从前的西昌侯、现在的南朝皇帝便是我的生父,我和夙弟真的不是昌黎王的儿女。”冯妙把在南朝时发生的事,简要说给拓跋宏听,“皇上,如果真有一日,你和他在战场上相遇,我想求你别取他性命。皇上要南征,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战场上强者得胜,不能强求。就算他再不好,总归是我和夙弟的生身父亲,若是皇上亲手杀了他,我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跟怀儿说起这一切。”

拓跋宏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心中原本有些担忧,怕她要返回生父身边去,可她说到最后,竟是不愿意拓跋宏和怀儿这对父子为难,她想着所有人,唯独不会想她自己。心底如古寺大钟一般,激荡着发出悠长的绵绵声响,拓跋宏郑重其事地点头:“朕答应你,不会取萧鸾的性命。”

不知道素问去哪里取的晚膳,竟然一直磨蹭到天色全黑才回来。拓跋宏有几分遗憾地说:“朕出征大半年,又错过了这棵桂树的花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喝一碗桂花酒。”

晚膳不过是几样最平常的小菜,冯妙亲手盛了粟米饭,送到拓跋宏面前,柔声说:“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跟父母、夙弟一起吃晚饭。现在看来,这愿望怕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拓跋宏见她神色落寞,知道她又想起不知所终的生母,接过碗筷对她说:“昌黎王还在善后,过些日子才能返回洛阳,到时候朕让他带着冯夙进宫来看你,关于你生母的去处,或许只有他最清楚。”

冯妙轻轻点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夙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皇上,我没能实现的愿望,希望怀儿可以实现,”她诚恳地看着拓跋宏,“有皇上这样一个开创千秋帝业的父皇,做你的儿子恐怕压力真的很大。请皇上不要给怀儿太多期许,我并不想让他封王封官,甚至……我只想让他平安到老,有一个温柔体贴、知情知趣的妻子,有几个健康的孩子。”

拓跋宏郑重地点头:“你的心意,朕知道。”

三天后的庆功宴设在洛阳皇宫的太极殿,后妃和宗室亲王也一并参加。因为有不少武将在场,皇帝又有意宽纵,宴席上的气氛便跟从前不大一样,武将们大声说笑,席上的气氛也跟着热烈起来。

酒正酣时,拓跋宏在座位上遥遥举起手中的金杯,请武将们与他共饮。原本就对皇帝既敬且佩的武将们,纷纷举起酒碗,在轰然一片的叫好声中,仰头喝干了碗中酒。

原本各自推托躲闪的宗室亲王们,见了这幅场景,都有些心中不快。席上有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清一眼,她便立刻会意地站起来,郑重地跪倒在拓跋宏面前:“皇上,今天虽然是庆功的喜宴,臣妾却有几句话,不得不对皇上说。”

皇后忽然摆出一副进谏的姿态,席上众人都觉得奇怪,不由得放下了杯箸,等着听她说些什么。

“今年洛阳大旱,城周的百姓种下的禾苗,大都干枯发黄,不能成活。”冯清声音提得很高,整个大殿内都听得清清楚楚,“皇上先是迁都,后来又执意南征,几位王叔都曾经反对过,可皇上却不肯听取老臣的谏言,反倒重用南朝来的岛夷降民。臣妾知道,这些话可能会让皇上不快,可臣妾既然位居中宫,对皇上直言,便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她顿一顿,越发清晰地说:“莫非皇上就从来没有想过,春季大旱,可能是上天示警的预兆?”

话一出口,大殿内鸦雀无声。冯清到底不敢直接指责皇帝失德,可话语之间,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拓跋宏的面上已经带了几分怒意,可他知道,冯清从来不会关心什么种田的百姓,能说出这些话来,必然是有人暗中教过她。斥责冯清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刚刚封赏过南征的将士,不想在此时加深与宗室老臣的嫌隙。

“皇后,你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朕已经派了官员去查看旱情,帮助那些种田的百姓修筑沟渠引水。”拓跋宏语调严厉地开口,“这些不是后宫应该过分干预的事情,你先退下吧。”

冯清却重重地俯身叩头:“皇上,臣妾冒死进言,都是为了大魏着想,请皇上务必三思。”

拓跋宏握紧了手里的金杯,帝王用的金杯成色很纯,所以质地也比较软,那杯子竟然被他的手指捏出几道印痕来,显然他已经对冯清愤怒失望到极点,却极力压抑着。

冯妙见此情形,微微摇了摇头,起身走道大殿正中。她还没开口,刚刚要对着冯清跪下施礼,拓跋宏便说:“你若不是对朕进谏,站在侧面说话就好,不必跪下。”他仍旧记得自己许诺过的事情,不让冯妙再跪任何人,尤其是,不会让她再跪冯清。

“皇上,嫔妾有个问题想问皇后娘娘,”冯妙听了皇帝的吩咐,并未下跪,却仍旧客气地对冯清躬身施礼,“历朝历代,若是旱情严重到由帝王亲自求雨,史书都会有所记载。皇后可知道,史书上记载的最早一次,发生在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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