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_第七章 烟鸟栖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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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烟鸟栖初定

冯妙在他背上摇头,拓跋宏轻轻一笑:“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第一次分派宫室时,朕就悄悄叫人分了那处华音殿给你,不仅因为这名字好,还因为院子里有那棵桂花树,朕一直想着能在那棵树下跟你对月共饮,可惜总是没有机会……”

在碧云殿后院那次,戴着傩仪面具的少年,就是用这句诗打了个哑谜,把她从郭泉海手里救出来,那一夜,他也这样背着冯妙走,在沉默无声的脚步里,不苟言笑的少年,第一次把情字种在心上。

“原来那时候……你就动了坏心思了……”冯妙吸一吸鼻子,抬起半边发麻的侧脸,换另一边贴紧他的背。

木桥另一边,桂花树上布满了小扇子一样的叶片,华音殿的轮廓在树叶缝隙间若隐若现。拓跋宏把冯妙放下来,仍旧握住她的手,推门往殿内走去,床榻、书案、美人榻、绣架……一切布置都与平城那一间华音殿一模一样。

床榻上放了一张小几,摆着一碟红枣、一碟花生、两只盛满酒的酒樽。拓跋宏拉着冯妙在床榻上坐下,伸手去解她礼服上的扣子。冯妙下意识地抬手压住领口,这个小动作落在拓跋宏眼中,只当她心结未解,仍旧抵触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柔声说:“别怕,妙儿,今天只有一件事还没做。做完这件事,朕就让你好好休息。”

他把冯妙的外袍解开,打散她半边头发,跟自己的头发系在一起,然后拿起小几上的两只酒樽,递了一只到她手上:“喝过合卺酒,才算礼成了。”

冯妙捧着酒樽,跟他手臂相交,慢慢地喝完了那一杯酒。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眉如远山隐在薄雾中,双眼微微弯曲,小巧秀致的唇因为沾了酒液而湿润嫣红。拓跋宏温柔地注视着她,生育过子嗣的冯妙,比从前更美,如一朵绽放在幽幽暗夜中的水莲,无须任何娇媚妖娆的修饰,便已经让人深深沉迷。

她自从离宫修行就再没沾过酒,酒量变得越发差,只喝了一杯,竟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影都开始摇晃。两边的面颊上,迅速染上一层桃花色。

“妙儿,你早些休息,明天朕再来看你。”拓跋宏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要放到床榻上去。

过去这些年,冯妙从没有肆意放纵过,酒意把她平常隐忍克制的枷锁全都冲散了,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怀儿,我要去看怀儿……只要你把怀儿还给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欠我……”

拓跋宏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心中酸涩难言。

冯妙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素问已经在床榻边备好了热水。冯妙用湿润温热的帕子捂住脸,从沉沉宿醉里清醒过来。她努力回想昨晚说了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拓跋宏抱着她,不让她乱踢乱撞。

她用了一点早膳,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忍冬现在在哪儿,便叫灵枢去找掌管宫女分派的人来问问,又叫素问备了一件青玉如意、一件赤金长命锁、一件蜀绣肚兜、一双虎头镶南珠小鞋,带着一起去双明殿看怀儿。

到双明殿门口,冯妙竟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怀儿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她,会不会已经不认得她了……她心里一阵慌乱,犹豫着不敢上前,叫素问先去通禀一声。素问去了没多久,高照容的贴身婢女春桐就迎出来,恭敬又亲热地请冯妙进去,边走边说:“昨天小皇子病了,我们娘娘才没能去观礼,刚才娘娘还说起来着,应该过去给昭仪娘娘道喜,没想到昭仪娘娘就来了。”

听说怀儿病了,冯妙的心都快皱成一团,连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双明殿内,高照容正亲手给拓跋怀换衣裳,小小的人儿被她放在床榻上,眼睛上蒙了一圈白布,豆腐一般细嫩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红疹子。

高照容抬眼见冯妙进来,也不起身,手上仍旧在给拓跋怀穿衣裳,笑吟吟地说:“冯姐姐勿怪,小孩子就是让人费心费神,怀儿昨天眼睛酸涩疼痛,今天清早起来,奶娘又发现他起了这一身疹子,我看着心疼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冯妙自然无暇计较她的失礼,双眼紧盯在怀儿身上,此时还不到六月,天气并没有那么炎热,怀儿怎么会起了这一身湿热的疹子?她坐到床榻边,伸手要去帮忙拉上一只衣袖。高照容抱起拓跋怀向后一闪:“冯姐姐,怀儿很怕生呢,整天都只要我抱,别人碰了就要哭,哄上好久都不管用,要是哭得急了,喂进去的奶都要呕出来,憋得小脸通红,看着真让人心疼。”

手僵在半空中,冯妙神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在怀儿眼里,她这个母亲现在是“别人”,碰一碰他就要哭。高照容的几句话,像针一样戳在她心上,她收回手默默地看着,再没动一下。

拓跋怀一直醒着,衣裳碰到身上的疹子时,他就会发出几声嘤嘤的哼音,只是双眼被布条蒙住,根本看都看不到冯妙一眼。

高照容倒是兴致不错,给拓跋怀换好了衣裳,又摇动一面小鼓,逗着他玩。怀儿听见鼓声,便咯咯地发笑,也不知道这性子究竟是像谁,十分活泼讨喜。拓跋恪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了,每日里要去宫中的学堂读书,高照容就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放在怀儿身上。

冯妙痴痴地看了大半天,见高照容抱了怀儿去午睡,才从双明殿里告辞出来。走了没多远,她便看见素问两只眼睛都红红的,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娘娘,我小时候听娘说过,宫里的妃子为了争得皇帝的爱怜,会故意让自己的孩子发起湿热的疹子来,这种病症不会致命也不会留根,只会让小孩子难受哭叫,可怜这些不会说话的孩子,就那样被生身母亲利用。小皇子不能在娘娘身边,已经很可怜,现在看来,也落到蛇蝎心肠的人手里去了……”素问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

。冯妙昏睡不醒时,是她一路上照顾这孩子,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

冯妙惊骇莫名:“皇子满十岁以前,都有专门的医丞照看,要是用药毒害皇子,诊平安脉时一定会发现的。”

素问揉着眼睛说:“娘娘是真的不知道,小孩子体弱娇贵,哪里用得着用药毒害,只要在奶娘的饮食里加上些性热的发物,奶水里自然就带了热毒。大人没什么,小孩子却受不得这些。都是正常的饮食,根本没有毒药,就算追查起来,最多不过是奶娘贪嘴,责罚一顿了事。”

冯妙怔怔地愣在原地,身上一阵阵地发冷。素问说得没错,其实她早该想到了,眼下还没彻底入夏,要不是饮食不当,小孩子并不会发起那么多湿疹来。她的怀儿,究竟还要受多少苦?

“皇上对娘娘那么好,娘娘为什么不向皇上说,把小皇子带回身边抚养?”素问并没见过高清欢,此时接着说了下去,“就算小皇子是个碧眼儿,可养在自己身边,和养在别的娘娘身边,并没有什么分别啊。”

“碧眼儿?你说……怀儿是碧眼儿?”冯妙还没从上一个震惊里回过神来,又被这一个消息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也怨不得娘娘不知道,小皇子出生后,您也只看过一眼。为了这个,公子还特意叮嘱我们路上小心,不要让人看见孩子的眸色。”素问这时才想起,她和灵枢只顾着安慰冯妙,竟然都没有人告诉过冯妙,小皇子天生有一双翠玉似的眼睛。

鲜卑人并非人人碧眼,碧眼却是鲜卑人才可能有的特征,南朝的汉人都不会有。拓跋氏是鲜卑部族中最早与汉人通婚的,皇族中已经连续几代没有碧眼的皇子出现。冯妙只觉得天意弄人,自己怎么会生出一个碧绿眼睛的孩子,难怪那天王玄之神色怪异,想必也是因为看见了这双碧眼。

高清欢便是天生碧眼,他的妹妹生出碧眼的孩子,的确更说得通。可冯妙心中仍旧有几分不快,她的孩子,就算是天生碧眼,也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更何况,高照容并不会好好对待她的怀儿。

冯妙怏怏不乐地回到华音殿,灵枢早已经从掌管宫女的管事太监那里回来,转述的消息却让冯妙一天中第三次震惊了。

忍冬在青岩寺被人击伤后脑,两名医女轮流照顾了几个月,她才从昏迷中醒来,可是整个人都已经痴傻,既不认得人,也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废人,原本该送出宫去了事,可拓跋宏特意叮嘱过,叫人好好照料她,这才专门拨了两个宫女每天给她喂饭、洗澡,跟看管废弃宫室的人一起,留在了平城。

冯妙暗自想着,自己离开青岩寺时,屋内只有忍冬和高照容的婢女春桐两个人。她走后没多久,冯清和监国亲王们应该就到了。如果是冯清做的,那自然是因为没抓到人而气急败坏。可如果是春桐做的,那便只能是高照容提前授意的,这又会是为了什么?

那一天,冯妙是扮作婢女春桐的样子,躲在高照容的车驾里才混出了青岩寺。忍冬则留在房内故意高声说话,来吸引住侍卫的注意。不管怎样,忍冬是为了她能顺利逃走才被打伤的,她一定要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傍晚时分,拓跋宏从太极殿归来,未回寝宫便先到华音殿来看冯妙。他细细地问了冯妙白天去了哪里,宫中的饮食是否还习惯。他问一句,冯妙便回答一句,并不多说什么其他的话。两个人之间带着点诡异的隔阂,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

“朕已经命人在龙门山半山腰选了一处地方,打算开凿一处洞窟佛像,便算是你这做母亲的替怀儿尽尽心吧。怀儿还小,不好直接以他的名义作为捐资开凿的供养人,朕和你知道这份心意就好了。”拓跋宏的语气淡淡的,怕说得重了让她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

“皇上,”冯妙抬头看他,“明悬寺翻修佛塔,已经花费巨大,皇上迟早还要南征,何必要在这时急着开凿佛像呢?”她停一停,在拓跋宏面前跪倒,满怀诚恳地说:“如果皇上真的对怀儿有这份心意,能不能让怀儿回到嫔妾身边,由嫔妾亲自抚养?”

拓跋宏托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朕不想说好话来瞒你,为怀儿尽心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朕的那些叔伯手里,既有兵马又有钱粮。如果朕亲自带兵南征,却把他们留在洛阳,朕实在不能放心。朕修建明悬寺、翻修佛塔、开凿洞窟,除了为你,也是为了表明朕依然礼敬神佛,好让宗室亲王都跟着效仿。”

冯妙低头不语,她听明白了拓跋宏的意思,他要用这种方式让那些实力雄厚的宗室亲王争相捐资修建佛塔、开凿洞窟石像,一点点耗光他们的钱财。未来几年,大魏都极有可能不断地对南朝征战,他需要一个安宁稳固的都城和绝对的帝王权威。

“至于怀儿,朕已经对人说他是高贵人所生,眼下高贵人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突然把孩子带回你这里抚养,倒平白叫人疑心。”说到这里,拓跋宏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

冯妙并不知道有人故意引着她看见了另外一幅假象,对拓跋宏心中的担忧一无所知,她只觉得拓跋宏的话透着吞吞吐吐的怪异,跟他平常对人对物的态度完全不同。

拓跋宏叹一口气说道:“那时候你昏迷不醒,可小孩子却长得很快,朕便没等得和你商量……等怀儿大一些,朕再慢慢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怀儿回你身边来吧。”

想起白天见着的情形,冯妙心中越发气恼,可那事情要是细说起来,也抓不到高照容什么错处。她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开口问道:“我原本把去处悄悄告诉了忍冬,让她转告皇上,可是我刚刚才听说,忍冬竟然被人打伤了后脑,不能开口说话了。能不能请皇上派人把忍冬接来洛阳?毕竟她是为了我才受了伤,我想留她在近前方便照料。”

这不是什么难事,拓跋宏未加思索便答应了。

冯妙又接着问:“想必忍冬并没来得及把我的话转告皇上,那皇上是如何知道我身在南朝的呢?”

“朕那时匆匆赶回平城,却发现你不见了,派了人手四处搜寻,可是翻遍了整个平城也没找着你,便猜到是王玄之带你离开了平城。”拓跋宏想起那段日子的肝胆俱裂,仍旧觉得心中弥漫着浓密的黑雾,“朕派了玄衣卫去南朝搜寻,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王玄之却派了人来通知朕,说你处境危险,想要送你回来。”

“王玄之的确是个磊落君子,难得又不迂腐,他又比朕年长,”拓跋宏直视着冯妙的双眼,“妙儿,既然你叫他大哥,如果朕日后还能再当面见他,朕也愿意叫他一声大哥。”

冯妙被他炯炯的目光牢牢罩住,不由自主地回看过去。她原本是故意拿那句话来试探的,可拓跋宏既然如此大方地承认,那便说明他在对王玄之的态度上并无愧意,最多不过是为他的际遇唏嘘感叹。也许那封信真的不是拓跋宏写的,那时她快要临产,本就觉得难受,心思又全放在阿娘的旧事上,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把信纸藏进了衣袖,后来也没有机会再仔细看看有没有破绽。

“那……玄之大哥现在怎样?”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朕听说,西昌侯萧鸾将琅琊王氏的这一支,全部处斩,连不满周岁的婴儿和年过七十的老妇都不放过。朕也派了探子去打听,据说王玄之下落不明,连西昌侯也在四处搜捕他。”拓跋宏怕冯妙听了伤心难过,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把细节都略去了。他听到的消息是,王玄之的父亲拒不向萧鸾跪拜,暴怒的西昌侯将这一脉老宅中上下一百余口人全都以极刑处死,将王玄之的父亲、兄长割去舌头、敲碎腿骨,丢弃在乱葬岗上。

可那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惨状,仍然让冯妙忍不住捂住了嘴唇。她知道西昌侯对王玄之和他的父兄不满由来已久,可她不敢想,究竟哪一件事才是激起西昌侯暴怒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王玄之那位老父的当朝责骂,还是王玄之送走了她和她刚出生的孩子?

“妙儿,其实朕早就有意召玄之来大魏做官,可他不能舍下家中的父母兄长。”拓跋宏站起身,张开双臂揽住冯妙的肩,“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这一点上面,朕真心敬重他。”

冯妙由着他搂着,不说话也不动,她只想有个地方靠一会儿,让她再回想一遍刚才那句话——“全部处斩……王玄之下落不明……”自从重回宫中,她心中的疑惑已经太多,此时竟又多了一个,她还需要知道,那封信究竟是什么人写的。

七月间,洛阳城内的几处官设学堂都已经建好,也请到了德高望重的老师来授课,拓跋宏在皇宫之内召见各位皇子、亲王世子,亲自考校他们的功课学业。宫中的妃嫔和各位亲王正妃,也被请来在一边看着。

皇太子拓跋恂,此时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了,生得粗壮硕大,半点也不像拓跋宏的清瘦气质。倒是二皇子拓跋恪,生得白皙秀美,与拓跋宏小时候很相像。

两位皇子最先进殿,先向他们的父皇跪拜行礼,再各自向自己的母妃行礼问安。按照拓跋氏的祖制,皇太子立而杀母之后,皇后便自然成了太子之母,承担养育教导的职责。历代帝王都是如此,以保证日后登基时皇帝与太后之间不至于有太多隔阂嫌隙。

太皇太后薨逝前,一直亲自抚养皇太子拓跋恂,直到迁都洛阳之后,才有老臣上书,提议将皇太子交由皇后抚养。可这时皇太子已经大了,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后母亲,生不出任何亲近依赖的情感。他的礼行得草率简单,连额头都没碰到地面,就匆匆站了起来。

冯清却难得的慈祥和善,见皇太子拓跋恂热得额头上布满了汗,叫玉叶拿帕子给他擦汗,再拿一碗掺了碎冰的果子露给他喝。

拓跋宏对皇太子的举止很有些不满,可当着众人的面,一时也不好发作。

二皇子拓跋恪年纪稍小一些,衣衫却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不像皇太子那么邋遢。他走到高照容面前,郑重其事地俯身拜倒,用孩童的语音说道:“儿臣拜见母妃,愿母妃喜乐安康。”他做得一板一眼,很有几分当年拓跋宏的样子。

高照容怀中抱着幼子拓跋怀,脸上并不露出丝毫得意神色,只平静地叫他起身,叮嘱了几句要勤勉读书,不可辜负了父皇的期望。

拓跋恪起身时,见到冯妙也坐在一边,便对着她眨着眼睛笑了一下。在小孩子眼里,冯妙柔美温和,十分可亲。冯妙回宫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她一向也很喜欢这个聪敏早慧的孩子,便也对着他微微一笑,向他轻轻摇头示意他站好,不要在父皇面前失仪。

拓跋宏在两个皇子身上各扫了一眼,开口问道:“你们两个都说一说,近来读的书里,最喜欢哪一段?”他对皇太子拓跋恂扫了一眼:“你是兄长,你先说。”

拓跋恂一向对父皇有些畏惧,觉出他不喜欢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又资质平庸,向来不喜欢读书,此时一紧张,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冯清见了心里着急,嘴上说着“慢慢想”,同时悄悄叫玉叶递帕子给皇太子擦汗。玉叶心领神会地拿着帕子上前,抬手覆盖在他额上。帕子上有两句绣好的《诗经》里的句子,正好落在拓跋恂眼里。他结结巴巴地说出来:“儿臣……儿臣近来读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诗经》是皇子启蒙时读的书目,皇太子在这个年纪,仍旧只念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让拓跋宏心中大为不快。可李冲还领着太子少傅的虚衔,拓跋宏不想驳他的面子,隐忍着没有发作,继续问道:“你倒说说,为何选了这句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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