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四十二章 雾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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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雾迷津渡

冯妙听见刚才君臣之间的对答,心口微涩,像含着一把新摘的酸枣。天下至尊至贵的人,也是天下枷锁最多的人。她嗅着衣襟袖口上的龙涎香味道,即使不喜欢这味道,也要日日用着,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只要是对皇上有益的事情,妙儿都愿意尽力一试。”

拓跋宏注意到言语间细小的称呼变换,唇角的笑意越发温柔缱绻:“朕想要仿照南朝的制度,重新修订大魏的官制,需要一个熟悉南朝情形的人帮忙。”他顿一顿,抚着冯妙散落在背上的柔软发丝:“王玄之是士族出身,必定对这些十分熟悉,朕爱惜他的才华,现在不好对他说破身份,要是他拒绝了朕的意思,以后就不好再开口了。所以朕想……叫你去向他学了南朝的礼仪制度来,再帮朕重新拟定大魏的官制。”

龙涎香依旧袅袅生暖,冯妙心底却漫上一层凉意,像夏天夜晚在石阶上久坐,太阳晒过的热度退去,石料更深处的寒意一点点透出来,冷得她微微发抖。在紫檀木案上肆意忘情时,她曾有一刹那觉得,她的身心都愿意接受这男人,哪怕注定要与人分享。

“妙儿,你肯不肯帮朕的忙?”他的语气温柔而真挚。冯妙忽然记起,他每一次对太皇太后说话,也是这样真挚诚恳的,真挚到蒙骗了所有人。冯妙只想冷笑,幸亏他的龙纹衣袍遮住了她的面颊,她才没有笑出声来。

刺鼻的龙涎香味直冲入脑,冯妙抬手掩着嘴,咳了两声。拓跋宏从桌上拿过茶盏,要喂她喝,却被她推开。

“嫔妾替皇上分忧,不是应该的事吗,皇上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她的语调干硬生涩,带着疏离的恭敬,“那嫔妾能不能也求皇上一件事?”

拓跋宏点头:“只要是朕做得到的。”

冯妙忽然很想笑自己傻,即使在他柔情无限地允诺时,也不会忘记限定一个条件——只要是他做得到的,理智到无以复加。在冯妙自以为动情的时候,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她做的事,能让他有哪怕一刻的眉头舒展,让他可以卸下面上伪装的面具,露出自己本来该有的生动表情。那无形的面具已经深入他的骨血,让他连和煦地微笑时,也笑不到眼睛里去。

男人和女人,终归不一样啊……

“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也是为了皇上的吩咐。”冯妙娓娓诉说,“嫔妾与王公子见面,毕竟不方便。知学里讲学,不分姓氏出身,只要是有才学的青年才俊,都可以参见。嫔妾想,不如请王公子到知学里去,再请皇上下旨,让嫔妾的同母弟弟也去知学里听讲。”

“这样,嫔妾就可以借着探望弟弟的时机向王公子讨教了。”冯妙倚在他的臂弯里,话语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心想要帮他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可只要放弃了那一点绮念,一切竟然如此容易。辞藻雕饰下遮掩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她帮少年天子接触南朝士子,少年天子许给她的弟弟一份荣宠和平安。

“自然可以,你的弟弟,也是朕的弟弟。”拓跋宏说这话时,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轻松畅快。

在拓跋宏的安排下,冯妙很快就找到机会,出宫见到了王玄之。她身份尴尬,也不好直接说破,只说自己的好姐妹要参选内廷女官,想要了解南朝礼仪官制。

王玄之一如既往地从容客气:“在下愿意帮这个忙,不过南朝的礼仪官制,从秦汉时起,沿袭至今,可以说是繁复庞杂,不然也不会在六部中专设礼部了。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跟你一起翻阅典籍,慢慢整理出来。”

冯妙听见他肯帮忙,已经十分欣喜,又委婉地邀请他去知学里,那里有不少藏书,正好可以翻阅。

王玄之爽快地答应,说要整理一些自家的藏书带去,定好半月后去知学里。他仍旧送冯妙出门,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帮她打起车帘,看她的马车一路远去。

“公子,”无言有些迷惑不解,“那些礼仪官制,您从十二岁起就倒背如流,怎么又要查阅典籍,该不会是……想借机跟这位小姐独处吧?”无言嘻嘻笑着,他眼中天人一般的公子,终于沾染了些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王玄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抬起折扇在他头上一敲:“多嘴,可惜了你这个好名字。”他转身走回房,从箱笼里拿出几卷书来。独处……也许吧,更要紧的是,他只能口述指点,让冯妙动笔来写,要是有他亲笔誊抄的东西,落在大魏皇帝手里,拓跋宏必定会用来逼迫他在北朝出仕做官。他一人的荣辱还在其次,琅琊王氏上下三百七十多口人可还在建康城内呢。

南朝皇帝擅使阴谋诡计,北朝天子却手段凌厉迫人,与人中龙凤打交道,不得不多存一分小心。

又逢知学里讲学的日子,拓跋宏忙于政事不能前去,却亲自下了一道口谕给昌黎王,让他送幼子冯夙跟宗亲子弟一起听讲。博陵长公主生育过三个儿子,至于这位妾室所生的幼子,却是第一次当众露面。

一道口谕,引得皇宫内外议论纷纷,人人都说,皇帝是因为宠爱冯婕妤,才会特别关照她的同母弟弟,恐怕又是一场“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的传奇了。众说纷纭中,有人暗自欣慰,她布下的子,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喜爱。有人惴惴不安,不知道这宠爱对冯妙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也有人愤愤不平,却只能暗中把怨毒的目光投向冯妙。

这一切,冯妙都无从知晓,她在这一天早早起身,等在知学里旁的乐仁小筑。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忍冬打起帘子,笑吟吟地引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进来。

那少年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像两汪黑水银丸似的明亮,几乎与冯妙如出一辙。显然已经有宫人教导过他,少年走到冯妙面前,恭敬地俯身跪下,额头碰着手背行了一礼:“昌黎王府庶子冯夙,拜见婕妤娘娘。”

冯妙眼中微酸,就要

落下泪来。她进宫已经有几年,原本以为只是代替冯滢侍奉太皇太后,只要一两个月就能回府。可没想到,这一入宫,便遇到连番变故,竟然再也回不去了。她强忍着泪意开口:“免礼。”

几年没见,冯夙长高了不少,已经看得出是个眉目俊秀的少年。冯妙真想拉他到跟前仔细看看,可是碍着宫中礼节,只能隔着一道垂帘,连五官都看不大清晰。

冯妙一向进退得宜、言谈有度,此时竟然有些语无伦次,絮絮地问他在王府中可好,又委婉地打听阿娘为何会忽然离开王府。

冯夙一板一眼地答话,说昌黎王和博陵长公主都对他很好,吃穿用度跟几位嫡出的哥哥没有分别。说到阿娘离府,他只说父亲留阿娘在南方养病,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初见时的欣慰过后,冯妙心里涌起更多的担忧。冯夙的确被养得很好,或者说,是被养得太好了,已经好几年没有跟外人打过交道,心思简单得像一张白纸,只要是别人和颜悦色说的话,他就全都相信。她不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授意,还是父亲自己的打算,无论如何,这样的夙弟,已经成了她的死穴和软肋。只要用夙弟来做诱饵,她根本无力拒绝任何要求……

说话间,拓跋宏已经跨步进来,含笑打量了冯夙几眼,转身进入垂帘内侧,坐在冯妙身边。忍冬只教了冯夙向婕妤问安的礼节,并没料到皇上也会来。冯夙便用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拓跋宏,不回避也不说话。

冯妙赶忙小声提醒:“夙弟,快拜见皇上,不可失礼。”冯夙从没有过进宫面圣的经历,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礼仪向皇上问安。

拓跋宏倒是丝毫不以为意,揽着冯妙的肩说:“你这弟弟,难得纯净如赤子一般,何必非用礼节约束他?”说着,叫人拿玉如意来赏他:“思政第一次向朕见礼,朕便赏了他一柄青玉云纹如意摆件,今天也拿一件同样成色的如意赏了你的幼弟吧。”

他靠得极近去看冯妙的五官,说道:“你们的母亲,一定是个绝世美人,昌黎王和思政,都已经算得上是平城难得的美男子,可比起你这弟弟,还是差了些。”他微微露出几分疑惑神色,“你和你弟弟,想必是像你母亲多些,倒不大像昌黎王。”

冯妙心头一跳,其实年龄越大,她自己心中的疑惑也越多。从前,她只觉得自己的相貌跟冯清差别极大,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们生母不同的缘故,可近来她也注意到,她和夙弟跟阿娘长得很像,却一点也不像昌黎王。

可这些话,是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出来的,她故意嗔怪似的一笑,用手轻推拓跋宏:“哪有皇上这样夸人的?嫔妾可不依。”

略略说了几句话,忍冬便引着冯夙下去,不一会儿,又引着始平王进来。

拓跋宏一见他,就笑呵呵地打趣:“朕叫你在耳房里抄书,起先你还不愿意去,现在知道是个好差事了吧,抄得不亦乐乎,好几个月都不来见朕。”

始平王拓跋勰脸色有些发红,轻咳了一声说:“臣弟这不是来了?顺便还有件事,想求皇嫂帮忙。”

拓跋宏饶有兴致地问:“这还真是奇了,你只管说你的,朕在一边听听,你有什么事要求妙儿。”

始平王拓跋勰向冯妙作揖恳求:“臣弟从前曾经向陇西李氏下聘求亲,却被李家小姐拒绝了。臣弟想向李家六小姐再次下聘,知道皇嫂跟弄玉交好,想请皇嫂……帮忙问问弄玉的意思。”

冯妙想起上次在崇光宫耳房看见的一幕,想必像李弄玉这样的人,即使心里已经烧起了一团火,脸上也仍旧是三尺寒冰,这才叫始平王捉摸不透、不知所措。

她想要试探始平王对李弄玉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故意笑着说:“这你可求错了人,弄玉入宫至今,还仍然是待选之身,只要皇上开口下旨,把她给了你做正妃,你连聘礼都可以省了。”

“不不,”拓跋勰连忙阻止,差点就要掀起帘子进来,“臣弟答应过弄玉,一定要她心甘情愿肯嫁,臣弟才会郑重其事地迎娶。所以,一定要先知道弄玉的心意,若是她喜欢我,我自然好好待她,今生始平王府只会有一个正妃。可要是她不愿意……”

说到最后,拓跋勰神色有些黯淡,要是靠身份、地位强娶,天下的女孩儿都任他予取予求,可他不想把这些用在李弄玉身上。

拓跋宏搭在冯妙肩上的手紧了一紧,半开玩笑地说:“看在他快把崇光宫的书都抄一遍的分儿上,你就帮他这个忙,再这么抄下去,朕都要没有地方住了。”

冯妙低眉说道:“王爷真心待弄玉,是弄玉一生之福。嫔妾不但是在帮王爷的忙,也是在帮弄玉的忙。”

听见她话中隐约含着深意,拓跋勰喜出望外,一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王爷毕竟是天潢贵胄,只有真心,一毛不拔可不行。”冯妙狡黠地抿嘴一笑,转头对拓跋宏说,“恭贺王爷之前,嫔妾先恭贺皇上。前几天皇上还说,想要鼓励贵胄宗亲在府邸里多用南朝汉家样式的装潢,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王爷得美人,皇上也可以得偿所愿。”

拓跋宏猜出她的想法,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就你的鬼主意最多。这次朕偏要一毛不拔,狠狠地敲勰弟一把。你只管放开手脚,想要怎么折腾他的府邸,千万别手软。等他抱得美人归,眼里心里就再没有兄嫂了。”

一番话说得拓跋勰大窘,平时在朝堂议事时的机敏全都不见了。冯妙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涂抹出一幅草图来,叫忍冬递出去:“王爷照着这个大概的格局,把府邸整修一下,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那么周全,等想到哪里,我再叫人通知王爷。”

她又再三叮嘱:“这事一定要瞒着弄玉,她聪明通透,哪怕看见一片纸角,也能猜测出全局,到时候可就没有那么

好的效果了。”

既然受始平王拓跋勰所托,冯妙也就认真替他考虑周详。她不过描述出大致想要的样子,至于如何修建,全交给始平王自己去做。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太过耗费心神,天气转凉时,咳喘症状又有些严重起来。这喘症缠绵反复,有时用了药就好一些,可隔一段要是劳累伤神,就又发作起来,总也不见大好。

十月间,始平王拓跋勰进言说,他的府邸里备了些新得的菊花,想请皇上驾临赏菊。

自从广渠殿的乞巧节小宴过后,宫中还一直没有过什么宴饮欢聚的机会。等入了秋,就越发没有什么佳节可以庆贺了,再往后就是为新年大节做准备了。拓跋宏听了他的提议,兴致颇高,传旨宫中的妃嫔女眷,一同到始平王府赏菊,顺便也邀请了平城中的几位年老宗室亲王同去。

太皇太后要照料皇长子,推辞了不去。高太妃一向都称病不出门,也派人来回话说不去了。高照容在禁足养胎,冯滢的病情又有反复加重的趋势。其他的人,倒是都不肯放弃这跟皇帝一同游园赏花的机会。

冯妙知道李弄玉不喜欢凑热闹,特意叫忍冬去请她一起。李弄玉来时一脸不高兴,冯妙左问右问,她才说:“他说皇上要看去年给宗室亲王的赏赐礼单,说好了跟我一起抄誊整理。我见他好几天没来,以为皇上另有要紧的差事派给他,这几天抄得手腕酸疼,总算弄好了。谁知道,他竟然是躲回府邸里风雅去了。”

难得见李弄玉噘嘴低头,一副小女儿情态,冯妙想笑,却生生忍住了。机敏早慧的始平王,到了真心喜爱的女子面前,也成了一个傻子。想必他好容易找出整理礼单这样的借口来,要“天长日久”地跟李弄玉一起抄誊。可因为冯妙再三叮嘱,整修府邸的事,不能让李弄玉知道半点风声,他就火急火燎地躲回府邸去了,也忘了告诉佳人一声,不用抄什么礼单了。

冯妙也不说破,只拉着她的手,叫忍冬给她梳了个南朝少女常见的小寰髻,又剪下一枝月季花来簪在她鬓边,这才说:“就当出宫去散散心吧,整天抄书,不觉得累吗?”

始平王府在平城东侧,并不靠近其他贵胄宗亲聚集的地方,整座府邸依着湖光山色修建,本来就已经十分风雅。

拓跋勰在府邸门口跪迎皇帝入内,又叫两个梳着总角小髻的婢子,引着其他的女眷入内。一进院门,先是一丛疏落有致的竹林,掩住了园内风光。

卢清然掩着嘴笑道:“王爷的府邸真是别致,在门口种了一丛青竹,倒是连鲛纱遮帘也省了。”北方的世家宅院,都讲究开阔通透,她这番话,是在变着法儿地卖弄家世、嘲笑始平王。

冯妙只管拉着李弄玉,不接她的话。卢清然一贯是这样,喜欢卖弄炫耀,之前要不是借了她这一点就着的脾气,也没那么快就能扳倒郭泉海。这样的人,不值得跟她针锋相对,由着她得意一阵就是了。

两个小婢子微微屈膝,引着她们向内走,不过两三步远,就绕过了青翠竹丛,眼前豁然出现一块奇石。那石头的形状像是湖水自然冲刷而成的,从三面看去,各不相同。正面如仙女提篮撒花,左面如鲤鱼挺立,右面如老叟垂钓。因为这块石头的遮挡,仍旧看不见府邸内园的景致。

小婢子仍旧不说话,只管引着女眷们向里面走。绕过奇石,就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两侧用照壁遮挡,只能在镂空窗扇中向外看去。每走一步,都只能看到一小处景致,可每走一步,看到的景致又完全不同。

穿出回廊,便是人工开凿的湖面。清风徐徐吹来,经过了方才一路的半遮半掩,山水天地的开阔辽远,在此时陡然冲入胸怀,让人禁不住想深深吸几口清凉润泽的气息。一路上还在不住品评的女眷们,这时都不说话了。如此精巧设计的园林,当真是一步一景,处处生辉。

湖水一侧,建有一座小楼,可匾额还是空白的,并未题写名字。始平王拓跋勰躬身请皇帝和各位女眷贵客到小楼上略坐,他要亲自去命人准备些点心吃食。他说话时,一直没向李弄玉这边看,李弄玉也赌气并不看他。

冯妙悄悄拉住李弄玉的手:“好姐姐,我有些不舒服,恐怕是走得急了些,有些吹了风,叫忍冬给我拿些药来吃。你在这略等我一下,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到小楼上去。”

李弄玉知道她有咳喘症,有些担心地要跟她同去。冯妙柔声道谢,却坚持叫她在这里等,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其他人都跟着婢子上了小楼,彼此热闹地说着话,聊的无非都是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李弄玉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正好也不喜欢跟这些人凑在一起,便站在原地等。

这些人进府时,已经是傍晚,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天色就彻底暗淡下来,只剩下一抹落霞余晖,挂在西边的天幕上。小楼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烛火,四面景色都在夜色里暗淡成模糊的影子。

风卷着衣角,像小孩子的手,在衣衫间顽皮地拍打。李弄玉等得有些焦急,却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冯妙。惶惑之间,忽然涌起强烈的无助感,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孤独一人。

从小到大,她心里一直有这样深切的无助感。她有父亲,可父亲整日繁忙,并不能一直陪着她。她有姐姐,可姐姐们也迟早要嫁人的。她不知道究竟是谁,能跟自己走过那么漫长的一生。她有仰慕的男子,可那男子贵为亲王,又曾经求娶过她的姐姐。

就在此时,湖面上忽然响起缥缈的歌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不同于女子歌唱的柔婉,男子的声调,低沉迂回,反倒更显得情意深切。

李弄玉循着歌声看去,一条小船不知从何处划出来,船身上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正在摇着船橹。小船悠悠荡荡,直往她面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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