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四十章 秋意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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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秋意纵

忍冬不明白冯妙为何突然着急,只能照着她的心意,手上加快了动作。虽说不是正宴,可毕竟要面见太皇太后和皇上,忍冬用象牙梳拢住她的头发,手腕一翻,就要结成鲜卑贵妇样式的高髻。

冯妙抬手压住,把湿淋淋的头发抓在自己手里,尝试着绾了一下,问:“你会不会梳堕马髻?”忍冬疑惑地摇摇头,她连堕马髻这名字都没听过。

“像这样,头发不要分开,全都拢在一边,贴着耳侧盘过去……嗯,另外一边的鬓发,就让它这样散着就好……”冯妙握着自己的头发,简要地说给忍冬听。她在堕马髻的式样基础上,做了些改动,刻意去除了妖娆媚态,只留下发髻松散的慵懒闲适,风鬟雾鬓之下,镜中人隐隐含羞、明丽动人。

忍冬取来发簪时,冯妙又摇头,只教她拿珍珠发插来,一颗颗零散点缀在发髻上,好像在满头青丝间撒落了一把繁星。衣裳也不要鲜卑女子的直垂长裙,而是选了一件青萝杏花襦裙,在南朝未嫁小姐中是很受欢迎的款式。

一身妆成,忍冬看着她感慨:“娘娘这样子,不大像是要去吃蟹的,倒像要去下凡。”

冯妙被她逗得一笑:“别的不学,专门把予星胡说八道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她用小盅装一颗青梅,又找出一套吃胡桃用的小钳、小钩,一起随身带上。叫忍冬去御膳房,要一只蒸熟的蟹来,带着同去听心水榭对面的竹林。

隔着水面,听心水榭内的欢声笑语隐约传来。忍冬铺开带来的竹席,把熟蟹、菊花酒、醋汁、姜丝一样样摆开。冯妙跪坐在竹席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听心水榭,这个位置刚好对着水榭的一处纱帘,拓跋宏的龙纹锦袍,在被风卷起的帷帘间若隐若现。只要他稍稍转头,就能看见竹林里的情形。

冯妙深吸口气,仰头看向明朗的月色,世间人,无论是帝王还是乞丐,最想要也最难得的,无非是别人的一片真心罢了。即使她是为了弟弟可以封爵,才希望赢得君王的宠爱,也不得不在情意上下功夫。

她取下一片竹叶,稍稍折叠了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段乐曲。她也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只记得依稀听母亲哼唱过,中间有些断断续续的部分,就凭着自己的心意补上。其实那根本算不上什么乐曲,更像风沙沙地吹过竹林,呜咽盘旋。这声音自然比不上宫廷宴会上的管弦丝竹,可要是有人原本就对宫宴的喧嚣不感兴趣,神思缥缈时,便刚好会注意到这种声音。

缠绵悠长的一曲吹过,冯妙似无意地用衣袖轻抚额头,眉眼转动间,刚好看见拓跋宏正往一水之隔的竹林里看过来。像是在热闹的宫宴上走神发呆,可冯妙知道,他正在看自己。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用小刀斩断蟹腿,用小槌敲开蟹壳,再用银钩子一点点钩出蟹肉,放在一片竹叶折成的小盏上,然后加上姜丝、淋几滴醋。

等姜和醋的香味刚好均匀包裹住蟹肉,她才托起那片竹叶,仰头送进口中。宽大的衣袖垂落,刚好在这时遮住了她的侧脸,等到手臂放下时,她已经唇色殷红欲滴。

整个听心水榭里,坐满了平城最出色的贵族少女,可没有一个人能把蟹子吃得像她这样优雅从容。

忍冬适时地送上一杯菊花酒,给她解腻去腥。

一只膏蟹吃完,身后有靴履踩踏在松软泥土上的细微声响。冯妙知道,是他来了,她却故意不回头,把蟹壳一块块摆放在地上。蟹腿、蟹钳都还完好,只不过被掏空了里面的蟹肉而已,吃过以后的壳,竟然又拼出一只完整的蟹来。

忍冬捂着嘴咯咯地笑:“娘娘可真傻,跑到这儿来就为了吃一只蟹子。”

冯妙叹了口气,目光缓缓对上一轮明月:“这不是为了吃蟹,是为了跟那一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做同一件事。即使他不在这里,我也可以假装他在。一轮明月在,两处相思同。”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消失,知道他听见自己说话,话语声便越发迷离,像夜半无人时的窃窃低语:“我今天去寒光寺,只为了祈求一件事,但愿他能四时安好、无病无痛。”

“娘娘如此虔诚地许愿,佛祖一定会垂怜的。”忍冬取过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冯妙伸手推开:“其实垂怜不垂怜又有什么关系?宫里有那么多人都盼着他安好,佛祖连听都听不过来了。我这样多此一举,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安心罢了。”

她站起来,对着月亮虚空一抓,侧着头露出十分欣慰满足的微笑:“我希望他像那月亮一样,永远都在……永远都在,无论我走到哪里。即使抱不到他,我也一仰头就能看见他。”她的衣袖迎风鼓起,像蝴蝶张开两翅,随时都会飞走。

冯妙向前走了两步,人已经靠近水边,却依旧好像茫然不自知,仍旧向前迈去。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就要往水里跌去。拓跋宏从竹林后大踏步出来,抢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抱住,口中低低地唤了一声:“妙儿!”

竹林间细碎的风一吹,带起水面上沁骨的凉意。冯妙伸出细弱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伏着缩在他胸前:“你是我的月亮,你来了……”向水中滑去时,她已经悄悄把那颗青梅咬在嘴里,用来除去口中的蟹肉腥味。酸涩中带着微甜的气息,随着绵绵的话语流淌。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拓跋宏亲吻着她的额发,心头因为她一句话语涌起无限情愫,从没有过的患得患失,将他从头到脚击打得粉碎。只有他听得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珍贵却遥不可及的美梦。

“妙儿,是朕冷落了你……”拓跋宏抱她到竹席上,脱去她被水打湿的鞋子,把她柔软如玉兔的脚握在手心里,“要是你能乖一点,不跟朕闹脾气,朕怎么舍得……”

竹林另一侧,有隐约的环佩叮当声传来,看见皇帝起身离席,心思各异的妃嫔们便也找了借口跟出来,想在喧闹的

宴席之外制造一点偶遇。可没想到,她们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冯清的一张俏脸几乎涨成了紫色。拓跋宏也会对她软语温存,可却总是一个皇帝对妃子的关怀,从来不会是眼前的模样。

拓跋宏微微皱眉,突然变得拥挤的竹林,让他心中不快。他用袖子笼住冯妙的脚,把她打横抱起,并不返回听心水榭,而是直接往华音殿方向走去。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冯妙把脸埋藏在他胸前,娇羞无力地低语:“皇上,这样不好……”

“别说话,这样很好。”拓跋宏抱着她穿过竹林,目光在其他人身上不做丝毫停留。

龙涎香味飘入华音殿草木芬芳的气息,拓跋宏把她抱放在床榻上,蹲下身体摸着她冰凉的脚尖:“宫中就有佛堂,何必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冯妙抱着肩侧头,微微蜷起脚掌:“那怎么能一样啊?宫中的佛堂,有别人的气息,我想去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那里只会有我替你供奉佛前的檀香……”

拓跋宏的身子沉沉地压下来,让她不由自主向后仰面倒去:“朕永远记得你今天的心意……”

忍冬早已熄灭了外殿的烛火,悄悄退出殿外。就在拓跋宏的唇将将要碰触到冯妙的锁骨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刘全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长安殿有人传信来,皇长子殿下突然抽搐、昏厥,御医正在诊治,病情危急不敢隐瞒,先叫老奴来向皇上禀告一声。”

拓跋宏的动作陡然定住,完全不见一个父亲应有的关心急切,反而像在思索军国大事一般沉寂。冯妙赶忙起身,摸索着点亮了烛台上的宫蜡。

“你先睡吧,朕去看看就好。”拓跋宏按住她的身子。

冯妙理好自己的鬓发,又帮他理平衣襟,低声说道:“这怎么行,皇长子生病,太皇太后、太妃娘娘还有宫中掌管事务的几位姐妹都会过去的。大家都知道皇上是从华音殿赶过去的,要是嫔妾不去,别人岂不是要指责嫔妾不把皇长子放在眼里?”

她扬声叫忍冬进来,命她准备夜里照路用的防风宫灯,转头对拓跋宏说:“来不及备肩辇了,嫔妾陪皇上走过去吧。”

长安殿内灯火通明,小炉上悬着的药鼎里,正咕咕地冒着热气,浓重的草药气味弥漫开来。雕金蟠龙床榻边的墙壁上,用大块白玉雕刻着四蹄腾空的马鹿。鲜卑先祖起源自大鲜卑山,将体魄雄健的马鹿视作图腾。在这座原本就是为太子修建的寝宫里,这种神兽图样,也被用来安邪镇祟。

医正韩蛩鸣正在床榻边,亲手用蘸了药汁的棉纱,擦拭皇长子的身体。他在替高照容诊治时见过冯妙,此刻只简单地道了一声“皇上、婕妤娘娘安好”,并不起身,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可见皇长子的病情十分凶险。

毕竟是曾经在华音殿亲手带过几天的孩子,冯妙此刻脸上的担忧,并非伪装。她走到床榻边,想看一眼拓跋恂的情形。

四海升平纹锦帐内,皇长子拓跋恂小小的身子躺在一张过于阔大的床榻上。繁复精美的装饰,反倒显得他越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一团,脸和身体都因为发热而泛红,小拳头紧紧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不止,半睁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瞳仁的黑色。

冯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他分外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医女端着刚刚煎好的药送过来,韩蛩鸣这时才起身在拓跋宏面前跪倒:“这样抽搐不止,恐怕会长久损伤皇长子殿下的神志,臣现在要给殿下用药,不敬之处提前向皇上告罪。”

他见拓跋宏点头允许,才返回床榻边,把拓跋恂的头垫高一点,用一块包着纱布的银片,撬开拓跋恂紧咬的牙关,把药一点点灌进去。一碗药刚喂了一半,拓跋恂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猛地呕吐出来,脸色憋得通红,却又隐隐带着些惨白晦暗。

韩蛩鸣顾不得沾染了一身污秽,用手理着拓跋恂的背,替他顺气。银片仍旧咬在他牙齿中间,以防他抽搐中咬伤了自己的舌根。

一番忙乱中,太皇太后、高太妃、崔岸芷和冯清,都已经来了。医女们行了叩拜大礼之后,便转头去小心照料炉火上的药,奶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皇长子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太皇太后用如平常一样的声音发问,那奶娘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捣蒜似的磕头下去,嘴里连连说着她们一向用心照料皇长子,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又转向韩蛩鸣问:“恂儿究竟是什么病?”

韩蛩鸣把皇长子放平在床榻上用薄毯盖好,这才跪下回答太皇太后的问话:“惊风抽搐,原本是小孩儿家常见的病症,虽然凶险,但只要治疗及时,多半并没有大碍。引发惊风的原因有很多种,风寒、过敏、脑外伤,都有可能。”

太皇太后不顾污秽,走到床榻边坐下,细细查看拓跋恂的脸色:“那么恂儿这一次的病,是什么原因?”

韩蛩鸣细细查看了地上的呕吐物,才回禀说:“皇长子殿下吐出的秽物里,带着些没有消化的东西,似乎是蟹黄。蟹肉寒凉,并不适合喂给这么小的幼儿吃。多半就是这些蟹黄,引发了殿下今晚的惊风。”

听见这话,奶娘立刻大声喊冤:“奴婢绝对没有喂蟹黄给小殿下吃,奴婢连自己的饮食都格外小心,生怕有什么不好,落到小殿下身上。”

冯清踱步到她面前喝问:“太皇太后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今天宫里才刚进了些新鲜的膏蟹,皇长子的饮食又是你照料的,不是你还会有谁?”

眼看皇长子发热呕吐、抽搐不止,奶娘已经吓坏了,跪在地上哭喊不止:“奴婢绝对没有胆子喂蟹黄给小殿下呀,再说,膏蟹也不是奴婢这样的人可以随意拿到的。”人被逼到绝境时,脑筋总有那么一刹那的灵光,她忽然膝

行上前,抱住冯清的腿:“娘娘,奴婢想起来了,心碧姑娘今天白天出去来着,回来后,她一个人在小殿下房里待了很长时间,不准奴婢进去。”

冯清嫌恶地抬脚拨开她的手。

“心碧是从前贞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后来贞皇后去了,她就一直留在这照顾小殿下……”奶娘像落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全倒出来,“一定是她,是她要害小殿下……”

“这话可不好乱说吧,”崔岸芷闻不得污浊气味,用帕子遮住了口鼻,“你说心碧是贞皇后的婢女,贞皇后生前又没有苛待她,她何苦要毒害贞皇后留下的幼子?”

“崔姐姐,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心慈面软,世上也就没有那些龌龊事了,”冯清走到她面前,语气神态很有些得意自矜,“把那个叫心碧的宫女叫来问问,她有没有做过,自然就清楚了。”

这时才有人想起,心碧一直不在殿内,慌慌张张地出去寻找。

冯妙冷眼看着这些人,只觉心底透凉,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疼都说不出来,就这么被人利用了去,平白受了一场大罪。

不一会儿,有人引着心碧从外面进来,让她跪在奶娘身侧。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她,心碧紧张得直用手捻裙摆上的带子。

冯清环视一圈,屈身说道:“请太皇太后问话吧。”

太皇太后也不抬头,从宫女手里接过沾湿了的帕子盖在拓跋恂额头上:“你问就是了,哀家在这里听着呢。”

冯清答应一声,对着心碧问:“皇长子的奶娘说,你今天曾经离开长安殿好半天,回来后单独跟皇长子留在屋内,这会儿皇长子病得厉害,又只有你一个人不在。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心碧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回话,“奴婢白天是去御膳房了,天气炎热,小殿下出了些痱子,奴婢去要了些花椒、艾叶来,煮水给小殿下擦身子。”她指着长安殿内小厨房的方向:“那些花椒、艾叶还有剩下的,都收在小厨房里,娘娘可以派人去查看。”

冯清对自己带来的宫女玉叶点点头,示意她去看看。玉叶去了片刻,回来附在冯清耳边低声回禀了几句。

听了玉叶的话,冯清冷笑着对心碧说:“有人说看见了你这两天的行踪。昨天一早,你曾经去过华音殿。今天到御膳房去,是拿了花椒、艾叶没错,可你走后,膏蟹就少了一只。”冯诞送来的膏蟹,都用草绳捆住了蟹腿,没有可能自己跑掉。

冯妙见事情果真牵扯到自己身上,也不急着辩驳,只举重若轻地对冯清说:“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倒好像妹妹刻意要旁人误会,是我教唆她去拿膏蟹似的。”

冯清听了玉叶带回来的话,原本的确有这个念头,被她这么直白说出来,反倒不好接下去了,有些讪讪地说:“我不过就事说事,姐姐何必吃心?”

她转向心碧喝问:“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这儿,你还不赶快如实说了?等叫来慎刑所的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心碧只是一味摇头哀告:“奴婢没有做过,奴婢没有做过……”

冯清转身又问带心碧回来的宫女:“你是在哪儿找着她的?”

那小宫女吓得脚下一软,赶忙跪倒回话:“奴婢走到后院时,见心碧姑娘正在槐树下刨土,似乎是在埋什么东西,就把心碧姑娘叫回来了。”

“埋东西?”冯清略一沉吟,对太皇太后躬身禀告,“恂儿的病,多半就是这个心碧做的,埋在槐树下的东西,恐怕就是来不及销毁的罪证,叫几个人去挖来看看,就清楚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一直落在拓跋恂身上,对跟在一边的崔姑姑说:“你带两个小丫头去挖。”崔姑姑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沾满泥土的小包袱回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冯清微微带着些得意,等着看包袱里是什么东西,照她的料想,必定是剥了肉剩下的蟹壳。平纹翠绿棉布一层层打开,她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那里面竟然是一包金簪银钗、翡翠玛瑙。其中一只绿玉髓镯子,还是她从前赏赐给心碧的,她曾经想把皇长子要到自己宫里抚养,没少来长安殿走动,后来眼见太皇太后不松口,这念头才渐渐冷下去了。

心碧抖着身子磕头说道:“奴婢真的没有动过毒害皇长子的心思,这些东西,都是平常来看望皇长子的娘娘们赏赐给奴婢的。奴婢见皇长子病得厉害,知道今天免不了要彻查,这才把东西给藏起来了……”她似乎无意地看了冯妙一眼,眼神里纠结着无奈和不甘。

太皇太后忽然勃然大怒:“让你们精心照料皇长子,结果呢?把好好一个孩子照料成现在这副样子。把李得禄叫来,整个长安殿的所有宫女、太监,连奶娘也算上,都拖出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的意思,就是不准他们活命了。长安殿里跪了一地的奴仆们,都大哭大叫着求饶,可还是被一个一个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李得禄就匆匆进来向太皇太后问安,院子里紧接着便响起一连串的声响,板子击打在身上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哭叫声。那声音起先还嘈杂一片,不久就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零星的一两声哀号。只有“啪”“啪”的杖责声,均匀地响着,直到数满五十下。

冯妙听得心惊胆战,她知道太皇太后的铁血手腕,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一句话就了结了十几条人命,那感受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拓跋恂把蟹黄呕吐出来之后,呼吸渐渐平稳,不再抽搐。方才盖着锦被发了些汗,连高热也退下去了,虽然眉毛仍旧拧着,可已经能安稳入睡了。

冯妙想起心碧那个悲愤又无奈的眼神,心中预想过的那个念头越发清晰,她走到太皇太后跟前跪下:“嫔妾有个想法,想请太皇太后跟皇上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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