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三十四章 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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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细雨湿流光

拓跋宏饶有兴致地听着,冯妙也一边磨墨一边侧着头听。

拓跋嘉的人马,在三路大军中最为勇猛,起先一路攻城略地,连夺数城。可大军过了兖州之后,战况就变得不那么顺利了。拓跋嘉的兵马调度、突袭方位,好像总是能被南齐军队提前猜中,做好准备。

一连几次失利后,拓跋嘉增加了探子的数量,终于发现南齐军中有一名神秘的谋士,不是将军,更不是士兵,只是孤身一人在城池之间奔走。这人所到之处,总能提前预料到北魏大军的动向,随机应变。北魏军擅长突袭,作战从来没有固定的计划。在这种情况下,那人仍然能够猜中魏军动向,靠的完全是对人心本性的通透了解。

“臣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奇人,就故意设下一支伏兵,引着这人去广陵救援,又连夜突袭广陵城,想要生擒这个人。”拓跋嘉讲到激动处,险些忘了君臣之分,“那天夜里,广陵四面的城门,都被我派人围住,绝无可能放任何人出城。我带着精兵五十人,直冲广陵县衙。”

冯妙听得好奇,连手里磨墨的动作都停下了,直盯着拓跋嘉看。拓跋宏也忍不住问:“后来怎样?”

拓跋嘉拊掌叹息:“县衙大堂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白衣书生。臣当时料想,那位谋士一定还没跑远,便喝问那名书生。没想到,那书生大大方方地说,他就是我们要抓的谋士。”讲到这里,拓跋嘉摇头苦笑。

冯妙已经猜到了大概,也轻轻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磨墨。

“我当时哪里肯信,又觉得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太丢面子,喝骂了几句,就叫人把他赶出城去。”拓跋嘉讲起这件事,还是一脸懊悔,“等到搜完了整个县衙,才回过味来,他果真是那名谋士,而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五十精兵眼前逃走了,还是我亲自叫人赶出去的。”

拓跋宏听了,仰头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奇人,这也难怪,谁能想到一个文弱书生竟然有如此胆色。”

广阳王拓跋嘉走后,拓跋宏沉思片刻,对冯妙说:“这个谋士的行事风格,倒是熟悉得很。”冯妙点头:“正是,很有云泉寺那人的风格。”

拓跋宏用手指敲着紫檀桌面,思忖着说:“在云泉寺,那王玄之应该已经看出了朕的身份,而且言语间很有毛遂自荐的意味,这次却又帮助南齐击退了朕的兵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他微微闭眼:“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要是不能为朕所用,实在太遗憾了。”

冯妙把墨汁倒进白瓷小碟,放在紫檀书案一角:“皇上不必担心,这个人啊,一定还会再来平城的。奇货可居,不过是为了卖个高价罢了。”

两人一起用过晚膳,冯妙便向拓跋宏告退。她听说李弄玉近来在崇光宫耳房抄录书册,想去看看她。冯妙觉察出,拓跋宏有意让李弄玉做内廷女官。她一路走一路低着头笑,这么个人,也算得上平城女子里的一位奇人了。只可惜,拓跋宏虽对她敬重有加却谈不上喜爱。

刚推开耳房的门,一声李姐姐还没叫出口,屋内就传出一阵噼里啪啦书册落地的声音。抬头一看,始平王拓跋勰正坐在平时李弄玉抄书的座位上,而李弄玉正站在他身旁三步远开外。冯妙没料到始平王在这儿,一时有些尴尬,看始平王起身向她见礼,匆匆回了一句:“王爷不必多礼。”

她把目光转向李弄玉,却发现李弄玉也是一脸尴尬愠怒,面色如常,两只轮廓秀气的耳朵却全都红透了。口脂已经花了,白皙的脖颈上也带着一个可疑的红印子。

始平王拓跋勰掩饰似的轻咳两声,对李弄玉说:“本王要查一查去年派人出使南朝时准备的礼单,你先去给本王倒杯茶来。”

冯妙往桌上一瞟,礼单就放在拓跋勰面前,而且,放反了。

李弄玉一言不发地走到梨木茶台前,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端回书案边,“啪”一声重重放下。茶水溅出来不少,她也不理。拓跋勰却咳嗽得更重了,端起冷茶胡乱喝了一口。

冯妙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应付着说了几句话,就逃一样离开了。走在路上,她抚着胸口想,难怪始平王会知道她有桂花酒。跟李弄玉一起豁然而醉、兀然而醒的人,恐怕就是他了。至于幕天席地、纵意忘情……冯妙不敢再想,红着脸加快了脚步。

回到华音殿,忍冬便送上用小炉温着的汤药:“高大人又送了十天的药量来。”冯妙用帕子垫着杏花春燕小碗,小口喝药。药方里加了薄荷脑和紫苏叶,绵长的后味刚好压住了原本的苦涩。这药对她的咳喘症很有效,冯妙虽然不喜欢高清欢行事的方法,却也不再拒绝他送来的药。

才喝了几口,外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报:“清凉殿李娘子来了。”冯妙见李弄玉进来,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叫忍冬出去挖一坛桂花酒,用小火隔水温热了备着。

李弄玉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今天的事,别说出去。”她平常从不会软言软语地开口求人,这句话说得十分生硬。

难得见她露出几分羞涩,冯妙故意逗她:“今天事太多,李姐姐说的是哪一件呀?”只一句玩笑话,李弄玉却恼了,涨红了脸站起来:“算我白认识你一场。”

冯妙赶忙拉住她,直摇着她的手说:“好姐姐,别跟我恼,待会儿把满院子的桂花酒都给你带走,算我赔不是,好不好?”李弄玉禁不住她这样赖皮,瞪了她一眼重新坐下。

“李姐姐,始平王文采风流、少年英武,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冯妙跟她面对面坐着,收起刚才的玩笑神色,诚心诚意地劝她,“待选娘子其实算不上皇帝的嫔妃,原本就是可以嫁给王室宗亲的,难得始平王肯真心待你。生为女子,期盼

的无非就是个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罢了。”

冯妙叹口气,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始平王只是个闲王,不是皇帝。他若是娶了喜欢的女子,就可以一心一意待她,不会遮掩试探,不用三宫六院。

李弄玉攥着鬓边的一串璎珞,脸色越发难看:“可是……始平王看中的一心人,原本不该是我。我……我是那个误闯进来的多余人。”

这秘密已经藏在她心里许久,一旦开了口,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始平王一早就有意跟陇西李氏结亲,曾经要求娶我的四姐。那时我们都还没见过始平王,我们姐妹六人,从小就被父亲当男孩一样养大,并不觉得嫁给宗亲贵胄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四姐便写了一首藏头诗,讥讽始平王,叫我贴到始平王府后门上去。我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怕,果真去了……”

冯妙静静听着,又是一出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年少无知的李弄玉,恰恰在始平王府后门遇到了常服出门的拓跋勰。拓跋勰以为那藏头诗是李弄玉所写,对这性格率直的女孩一见倾心,当下应允不再向李家求亲。原以为到此皆大欢喜的李弄玉,却被那少年王侯拉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本王可以等,等到你心甘情愿要嫁给本王那天,再给你一个平城最盛大的婚礼。”

李弄玉的四姐,就是跟她一起入宫待选的李含真,两人从小亲近,现在仍然有同样的机会做女官、嫁始平王,所以李弄玉才犹豫不定,满怀愧疚。

冯妙握过李弄玉的手:“李姐姐,我也不知道该劝你怎么做。曾经有人告诉我,遇到左右为难的事时,就索性率性而为,不要违背了自己的本心。现在我能劝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平城的三月多雨,几场春雨过后,柳梢上就开始发起了绿茸茸的嫩芽。尚工局后面,原本就种了一大片桑榆,为了采纳阴凉,现在倒刚好可以取用桑叶。要养蚕缫丝,说起来容易,可真要供应宫中数量巨大的份例、赏赐,选蚕种、喂养、织造一点都不能马虎。

冯妙得了拓跋宏的默许,带予星一起出宫,去平城里最大的几家绸缎庄看看。予星做了掌制后,对布料、针法尤其上心,看见各式各样的绸缎绫罗,恨不得每样都摸上一把。

春雨淅沥,细细绵绵地落在油纸伞上,冯妙撑着一把小巧的竹骨伞,站在养蚕种的木架前凝神细看。这些东西她并不陌生,小时候她和弟弟没有什么玩具,阿娘就悄悄拜托送饭的厨娘,带两只小蚕来,放在窗棂下养着。那蚕就像心底的希望一样,从一点点大,长成一个胖胖的蛹,最后变成精巧绝伦的丝绸。

她听见予星在跟人熟练地讨价还价,正要叫她不必那么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好几匹布料,从她身边经过。大约是怕冲撞了贵客,那男孩往旁边侧身绕去,却没留神,正撞在一旁堆放的布料上。

布料光滑,原本就堆得不大牢靠,被人一撞,直朝着冯妙砸过来。那男孩吓得愣在原地,连呼叫都忘了。

身后就是院墙,身侧是放蚕苗的架子,冯妙无处躲闪之际,竹制伞骨被人握住,向前一带,整个伞面恰好迎上劈面砸过来的整匹布料。油纸伞面根本承受不住任何力道,“哧啦”一声划开,伞骨拨得布匹稍稍改变了方向,仍旧砸下来。

一幅月白色的宽大衣袖,轻轻遮挡在冯妙面前,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布匹砸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那月白色衣袖的主人,也同时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那人原本可以把冯妙拉开,却生生守着男女之防,不去唐突碰触她的身体和衣衫,宁可自己用背替她挡下那些布匹。

绸缎庄放在门口迎客的布料,都是上好的,质地致密,整匹十分沉重,这几下着实砸得不轻。冯妙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了谢,再一抬头,刚好看清那人的面容,惊诧之下“啊”了一声:“怎么是你?”

王玄之立在原地,衣衫被伞骨钩得破损了几处,脚下布匹凌乱散落在污泥里,可这一切都丝毫无损于他温润清华的气度。“是在下的家仆唐突了小姐,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他淡淡开口,声音在雨雾里显得越发平和,“弄坏了小姐的伞,如果小姐不嫌弃,这里刚好有一把徐道子的踏青归晚绸面伞,就送给小姐当作赔礼吧。”

徐道子是南朝的制伞名家,每一把伞都亲手制造,并且独一无二,绝不重复。在南朝士族的追捧下,徐道子的伞已经价值连城。曾经有人花费千金买到了一柄徐道子的素面伞,雨天想要拿出来炫耀,又怕被雨淋坏了,便自己撑着这把伞,叫家仆另撑一把大伞跟在旁边,一时成了笑谈。

递到冯妙面前的伞十分精美,伞面上只用绿色染料涂抹了几滴,像是随雨落下的叶子沾在伞面上一样,生动传神地切合了“踏青归晚”。冯妙连连摇头:“损坏的不过是一把伞罢了,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王玄之却恍然好像没听见一样,撑开那把踏青归晚,举在她头顶:“小姐说的是,不过是一把伞罢了,就请不要推辞了。”他这样撑伞挡雨,更加让冯妙过意不去,只得接过了伞自己拿着,心里想着这人礼数周到,记性却不大好。上次拓跋宏已经说起过,他们马上就要成婚,冯妙今天又梳了已婚女子的发式,可王玄之却仍然称呼她“小姐”。

予星听见声响,急匆匆地过来,见冯妙安然无恙才略松了口气。云泉寺里见过几次的青衣小童无言,也满面焦急地走过来,却被王玄之抬手止住了要说的话。

“小姐想看些什么布料,在下正好有时间,愿为小姐介绍一二。”王玄之温文客气,引着冯妙,一样样指给她看,“这种天香绢,颜色艳丽、质地挺实,用来裁制衣裳是很好,不过穿用的人多了些,未免流俗。这种软烟罗,质地轻薄,用来裁成窗纱,四时景物影影绰绰,别有一

番趣味。”

讲起各色绫罗绸缎,王玄之竟然也异常熟悉。他一双狭长凤眼从一匹泛着珍珠色泽的布料上扫过,忽然微微笑着把那布拿起来:“这种浮光锦,是胡商从高昌一带贩卖回来的,在日光下华彩流动,最适合肤色白皙、身形娇小的女子穿用。”他把浮光锦拿在冯妙身前比量了一下,目光不知道是在看布料还是在看人,似乎很满意,却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小姐还想看些什么?”

冯妙有些奇怪地问:“这绸缎庄原来是公子的产业?”

王玄之点头:“平城内凡是门口用竹制匾额的,都是我的私产。”见冯妙神情惊诧,又笑着摇头:“这没什么了不得,家中父兄一向轻视商人,所以我才千里迢迢到平城来经营。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恐怕要狠狠责骂我一顿。”

冯妙多少知道些南朝世家的规矩,商人一向是最受人轻贱鄙夷的。她只是有些疑惑,琅琊王氏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名门,这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需要出来经营私产?

王玄之像是猜透了她心中的想法,解释道:“狡兔三窟,南朝一向也不太平,总要提早做些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既客气又坦诚,倒叫冯妙不好隐瞒来意,直说了家里想要养蚕织造。王玄之便给她推荐了几种容易养活、产丝又快的蚕苗,招呼人装好,替她们搬上马车。冯妙原本担心他又要白送,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可王玄之却很快报出一个数目,算不得贵,可也算不得便宜。

予星讲价讲惯了,仍旧要他便宜些,随口说了个一半的价钱。王玄之也不计较,就点点头说“好”,示意无言上前,从予星手里接过下定的玉佩,问妥了去哪里支取银子。

冯妙登车离去,王玄之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那一匹浮光锦,眉间渐渐浮起一抹痛苦神色。无言上前担心地问:“公子,您的手臂恐怕伤到筋骨了,进去包扎固定一下吧。”他与冯妙交谈许久,一直用左手指点着布匹,右臂始终藏在衣袖里,宽大的衣袖垂落,恰好盖住了内侧沾染的血迹。

“公子,就算您想跟那位小姐多说几句话,也不用这样硬挺着,要是落下什么毛病……”无言没留意他的神情变化,还在絮絮说个不停,终究被他一声低斥打断。

“把那匹浮光锦收起来吧,不卖了,”王玄之神色淡漠,倒叫无言有点不知所措,“浮光掠影,昙花一现,名字太不吉利。”

冯妙难得自由自在地出来一次,虽然身后仍旧跟着换了常服的侍卫,还是觉得心情大好,买了盐渍梅子、酸枣奶糕、菊花饼,捧回宫去。

回到华音殿,她和予星关起殿门,把东西仔仔细细、不多不少地分成了四份。一份给予星带回去,一份冯妙自己藏在小罐子里,留着夜里吃,剩下两份,准备给李弄玉和冯滢送去。

忍冬在一旁扁着嘴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在分什么值钱的宝贝呢,不就是点心嘛,宫里御膳房也经常做,用料还更讲究呢,有什么稀奇?”

冯妙拈了一块酸枣奶糕给她尝,笑着说:“那不一样,御膳房的东西,就是太精细了,怎么都不如集市上买来的好吃。”

忍冬被那块枣红色的小点心酸得直皱眉,灌了口茶才咽下去,又叹着气说:“娘娘现在的样子,才有些像十五六岁的小姐了,奴婢第一次在甘织宫见着娘娘时,娘娘虽然笑着,可让人看了总觉得心里难过。”

冯妙用海马纹小瓷罐装了一份点心,要给冯滢送去。冯滢一向体弱多病,不能侍寝,也没得册封,分派宫室时尚仪局问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把她跟冯清放在一处。冯妙不想跟冯清碰面,专门挑了她每天去碧云殿给高太妃问安的时间过来。

为了照顾冯滢静养,分给她和冯清的顺和殿,距离其他宫嫔的住处稍远,殿前是一片柳树林,十分安静。冯妙刚绕过那片树林,远远地就看见卢清然带着宫女盼儿,从顺和殿里出来。

盼儿喜滋滋地抱着一匹冰纹鲛纱,赔着笑对卢清然说:“娘娘,这鲛纱质地可真好,回头做成帐子,夏天的时候用,最舒服了。”

卢清然得意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俗人才用它做帐子,把这鲛纱裁开,跟艳色的天宫锦叠在一起,缝制成衣裳,那才好看呢。”

盼儿恍然大悟似的猛点头:“还是娘娘知道得多,奴婢跟着娘娘,可真长见识。回头娘娘穿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衣裳,还怕迷不住皇上?”

卢清然笑骂道:“别胡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怒意,反倒越发得意,主仆两个扭着腰走远了。

冯妙看着奇怪,冯滢从来不爱跟人说话,什么时候跟卢清然这么熟络了,还送冰纹鲛纱给她。转念又想,有人常来顺和殿走动,总比让冯滢一个人闷着好。

顺和殿的小宫女偷懒,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冯妙推门一路进去,都没看见半个人影。她估计着冯清比冯滢尊贵,又是姐姐,想必住了东配殿,便沿着碎石小路,往西配殿走去。

靠近那处雕梁画栋的宫室,隐约听见室内有低低的啜泣声。冯妙透过半掩的镂花门扇看过去,冯滢正坐在妆台前,用手背抹着眼泪。

“滢妹妹,这是怎么了,哭得像个花猫似的。”冯妙只当是想家寂寞,走进去笑着揉揉她细软的发,把带来的点心一样样拿出来。

“姐姐……”冯滢原本收了哭声,一见是她,又放声大哭起来,“我想回家去,不想留在宫里。”

进了宫哪还能随便出去呢,就算皇帝肯放,博陵长公主也不会甘心的。冯妙心里清楚,却不忍心直说出来,抚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

“姐姐,”冯滢抽噎不止,伏在她怀里断断续续地说话,“我每天都怕得要命,又不敢跟二姐说,我……我真的不能侍奉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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