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_第十七章 画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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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画屏幽

林琅收回手,想要说话,又是一阵难忍的呕吐感。侍御师只觉如芒刺在背一般,被皇帝冷冷盯着,便又问道:“可是已经迟了一月多了?”

这一次不需要她开口回答,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看见林琅轻轻点头,侍御师稍稍松了口气,接着说:“那便是了,姑娘的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是……是喜脉。”

“你再说一遍……”拓跋宏一把扯过侍御师的衣领,几乎怒吼一般。能做上侍御师的人,都是颇有经验的太医,此刻面对皇帝的怒气,虽然心中畏惧,却并不慌乱,小心应道:“脉象上看,的确是这样,皇上若是有疑问,可以再请其他医正来会诊。”

侍御师的医术,已经是太医署里顶尖儿的,喜脉又是后宫最常见的脉象,轻易不会诊错的。拓跋宏松开手,声音像在雾气一般飘浮在半空:“你下去,再传御医来诊。”

宫嫔有孕,便可以传召御医了。消息很快便传到奉仪殿,太皇太后却并未亲自前来,只派了崔姑姑来看看。崔姑姑平日待人和气,可也是在后宫里行走半生的老人儿了,一来便先给林琅道喜,然后才问:“虽然名分未定,可皇家血脉马虎不得,请问皇上可有彤史记档?奴婢看了,这便去回了太皇太后。”

皇帝尚未大婚,宫中未立妃嫔,崇光宫并没有专设彤史,只在偶尔需要时才传召。拓跋宏听了崔姑姑的话,却毫无反应,眼睛盯着桌上的一块小砚,怔怔出神。

“皇上,”林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是林琅不好,原本该早些叫皇上知道。”她撩开鲛纱,探身到拓跋宏身侧,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其他人都隔得远,听不到她究竟说了什么。拓跋宏脸上,忽然现出极度矛盾的神情,震惊、动容、哀悯、感激……如同在短短一瞬间,历尽人间百味。

林琅一句话说完,眼中泛起泪光,面色像染了一层胭脂,她本就虚弱,此刻越发像是飘摇在风中的花朵一般,楚楚可怜。拓跋宏握住她的头发,缓缓拥她入怀,目光凝在她脸上,却对着崔姑姑说话:“林琅一直在朕身边,就算没能通传彤史,难道能因为那几句话便抹杀了朕的骨血?”

崔姑姑略带惊诧地抬头,少年天子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带上了睥睨天下的杀伐决断之气,久远记忆里的无助孩童,一时竟然无法跟眼前人联系起来。

皇帝开口,便是承认了林琅腹中孩子的身份,崔姑姑也无权质疑,只能应声:“奴婢这就去回禀太皇太后,选个吉日,把林姑娘移进揽秀殿,再拨几个伶俐的宫女去伺候……”

“不,”拓跋宏开口,“这几天林琅要养病,就在这里。过后她也不去揽秀殿,她跟那些教养宫女不一样,朕要赐她封号,另辟宫室。”

只有九嫔以上才有封号,皇帝这么说,便是要给林琅一个尊贵位分,不让她跟那些教养宫女一样。

崔姑姑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说要去禀明太皇太后。看见崔姑姑要走,冯妙膝行两步,停在内殿门口说话:“崔姑姑请留步,郑映芙溺水一事,我可以自证清白,请皇上和崔姑姑做个见证。”

拓跋宏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时才想起,她还跪在外殿。

冯妙脚步虚浮,脸色并不比林琅好,冻了一夜又跪了半天,身上酸软无力。拓跋宏看见她半边脸颊肿起,上面指印清晰可见,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他从来没有过子嗣,并不知道林琅那些剧烈的反应和症状,是因为有身孕的关系。

拓跋宏转头看向窗纱之外的满园春色,冯妙原本并不在待选之列,是太皇太后看似无意地说起,林琅快到放出宫的年纪了,他才不得不会意地加上了冯妙的名字。预先准备的对插青鸾金簪不够,还是用点翠对簪代替的。那漫天桃花中的一舞让他一度软了心肠,可却下意识地排斥那一句“我将长待君”。

他很清楚,后宫之中,宠和爱是截然分开的,恩宠一个女子,不是为了她一人,而是为了她身后盘根错节的家族。可他却在冯妙身上,生出了一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执拗,既然无意,为何还要攀附?

他转回头背对着李得禄吩咐:“你自去处置吧,有劳崔姑姑去做个见证,禀明太皇太后就是了。朕,要陪着林琅。”

众人匆匆退下,崇光宫内殿陷入死一样的沉静。拓跋宏抬手,紫檀木案上的镏金烛台,轰然落地。他双眼微闭,手背上青筋暴起,林琅知道,这是他暴怒到极致的表现。

“皇上,对不起,”林琅的嗓音越发低而轻柔,“是我自作主张。”

“林琅,”拓跋宏用下颔压住她柔软的乌发,“不是你的错,朕说过,以后再不叫别人欺负你,可是现在竟然都还做不到,还要你、还要你……”

“皇上,总有一天,您可以名副其实地君临天下。到那时,便忘记林琅吧。”林琅把脸埋在他天青色的衣襟间,眼泪无声滚落,打湿了一大片。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桃林里冯妙对她说过的话——为了心里真正在意的人,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冯妙一踏出崇光宫,热烈的日光便扑面而来。“崔姑姑……”她刚叫了一声,便觉得眼前的流萤光亮,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晃眼,手抬在半空,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得禄见崔姑姑在场,乖觉地叫人把冯妙仍旧送回畅和小筑。冯妙醒来时已经是申时,园子里依稀传来嬉笑声,室内却冷冷清清。没有药,只有床头放着一碗半凉的粥,像是忍冬做的。

她昏睡的时间太长,自然也就错过了自证清白的机会。此刻室内安静无人,太阳从西窗照进来,给桌台几案都涂上一层金粉,她脑海中反倒清明起来。高清欢到甘织宫时说过,高家没有适龄未嫁的女儿,那眼下这位高照容又是怎么回事?莫非郑映芙真的撞破了什么秘密,才差点被人杀人灭口?

冯妙低头喝一口粥,胃里空得难受,嘴里却又食不知味。

如果真的是高照容……她不自禁地微微摇头,高照容看似目中无人、骄纵自大,可她一举一动都心机颇重。从郑映芙出门,到千碧出门找人,虽然那侍女刻意模糊了时间,免得自己落下服侍不周的罪名,但却推断得出,那段时间并不算短。如果真是高照容做的,她不会让郑映芙有机会在李得禄面前疯言疯语。

更何况,那天一团混乱中,冯妙注意到,郑映芙是在看见李公公身上的太监服饰时,才情绪失控的。所以,推她入水灭口的人,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应该是个太监。冯妙原本想到的自证清白的方法,便是证明这一点。

她抬手揉揉发酸的双眼,自证清白仍然需要,她记得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要抢占先机,不但要有人做见证,还要所有人都听见、看见,绝对不会留下把柄任人诟病。

为免皇家颜面受损,郑映芙的病情被说成失足落水所致,另外补选了一名郑家庶出的小姐郑柔嘉入宫,半是为了安抚荥阳郑氏,半是为了有亲近的人可以照顾郑映芙。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下,医女在她每日的药里,加了大量安眠的药剂。郑映芙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连郑柔嘉也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因为这场悬而未决的疑案,病中的冯妙,越发受人冷落,起先袁缨月还来陪她说话,时间久了,渐渐连她也不登门了。皇帝的态度,便决定了大多数人的态度,拓跋宏宁可偏袒宫女,也不待见冯妙,显见得冯妙就算入选,也必定不得君王喜爱。

皇帝冠礼的时间很快确定,并且显得有些匆忙。可傩仪执事官卜定了吉日,这日期便不容反驳地定下来了。只有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有数,大婚之前先有子嗣,对皇帝而言是失德行为,会受到言官的攻讦。林琅有孕的消息被隐瞒下来,冠礼之后再宣布,等到孩子足月出生时,再说成是体弱早产。

尚仪局也有话传过来,冠礼之后,便会议定位分,把各位待选的娘子都迁入各宫各殿。心头有了期待,畅和小筑里的人也雀跃起来,本来就是豆蔻年华的年轻女孩,天气好时,便三三两两聚在九转回廊下,斗草说笑。

嬉笑阵阵间,郑柔嘉搀扶着郑映芙,也走到回廊下来晒太阳。安眠的药剂,服用多了都有些伤身,郑映芙此刻的神情,便有些呆呆傻傻的。原本热闹的回廊,她一来,便立刻安静下来。

“咦,郑姐姐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呀,”范阳卢氏的小姐开口说话,带着讥诮和幸灾乐祸,“至少能起身走动了,这回可要小心,别再跌进水里去了。”崔氏、王氏的小姐,都跟着笑起来,用绣着花纹的绢帕,掩住嘴角。

冯妙坐在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打量郑映芙,她的确看起来好些了,至少情绪稳定,不那么吓人了。医女对郑映芙的药很不上心,不过是按时送去,免得她闹起来。

郑映芙僵硬地转头,眼神空洞地落在卢清然脸上,语气也干涩平直,听得人无端背上发凉:“你要小心,他还在,我知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卢清然心中很是不快。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之间,向来有些彼此看不惯,卢清然把脸一沉,把绢帕捏在手里冷冷地扇着:“我心里又没有鬼,小心什么?”

郑柔嘉十分沉默羞涩,眼看自己的姐姐被人羞辱,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拉着郑映芙便要往回走。卢清然站在原地,依旧不依不饶:“荥阳郑氏,怎么选了这么两个没用的人来?一个痴傻,另一个倒像闷嘴葫芦一样。”

冯妙注视着郑映芙远去的背影,用宁神的夜交藤替换她每日汤药里的灯芯草,果然管用。接下来,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从那天露面开始,郑映芙清醒的时间便越来越多,只是仍旧寡言少语。郑柔嘉每天都会带着她出来散步,绕着湖面慢慢地走。

某天下了大半天的雨,直到傍晚才放晴。屋子里闷热难忍,各家小姐都拿了纨扇到院子里闲坐。郑映芙也从毓秀殿里出来,沿着那条一成不变的线路走过去。冯妙隔着镂花窗子,估计她快要走到落水的怡然堂附近,转身叫来忍冬问:“我让你蒸的桂花糕,好了没有?”

忍冬指指西偏殿里的小厨房:“还在锅上热着呢,娘子现在要用吗?”

冯妙摇头:“我现在没胃口,你用食盒装些桂花糕,叫个力气大些的小太监,给怡然堂的高小姐送去。桂花糕一定要趁热才好吃,务必要快些送去。”

忍冬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冯妙就看见平常在畅和小筑外面伺候的小太监,提着食盒匆匆而去。因为冯妙再三叮嘱了要趁热送到,那小太监走得飞快,靠近怡然堂时,郑映芙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侧身躲到路边,一抬头,刚好便看见那小太监冲着自己疾步走来。

郑映芙脸色剧变,双手抱住头,“啊”地大叫出来:“是他!是他!他要杀我,别过来!”小太监被她吓了一跳,知道这位小姐神志不大清醒,也不行礼,加快了脚步往怡然堂走去。郑柔嘉扶着她柔声安慰:“姐姐,那是园子外头的公公,别怕。”

“柔嘉,连你也觉得我犯了疯病是不是?”郑映芙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我没有,我没有,那天我被人推下水时,水面上有亮光,刚好映出了身后那人的样子。虽然看不清脸,可是我看见了他穿着太监服饰,衣摆上还垂着紫色穗子。”

她见郑柔嘉似乎不信,又见那个小太监正要进怡然堂的门,忽然挣脱了郑柔嘉的手,向怡然堂直冲过去:“高照容,我知道是你,我看见你那天晚上,跟那个太监模样的人在一起!”

九转回廊下,正在比对绣花样子的待选娘子们,听见她的话,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过头来看。自从溺水痴傻之后,郑映芙还是第一次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么多话来。可这话的内容,却叫人悚然心惊。

郑映芙跑得飞快,连鞋子都甩开了,郑柔嘉在她身后紧追,可她穿着薄底的丝绒绣鞋,根本就走不快。眨眼之间,郑映芙已经推开了怡然堂的门,一

阵风带得梨木小案上的佛笺纷纷飘起、沙沙作响。

怡然堂原本就是个四面通透的佛堂,大门一开,里面的情形便一目了然,可那情形,却让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高照容正跪坐在梨木小案前,握着笔抄写佛经。在她身后,穿水天青色常服的男子,人坐在她身侧,手却绕过她的肩膀,握住了她小巧的柔荑。两人几乎面颊相贴,一笔笔一起写下一行字。

风吹乱了纸页,那男子不悦地抬起头来,眉目俊朗的面容,让郑映芙面无血色。因为那男子,正是拓跋宏。

“皇上……”郑映芙此时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膝盖一软便跪下去。

拓跋宏满面怒气,高照容却忽然狠狠推了他一把,眼泪像汩汩的泉水一样,迅速打湿了小案上的纸笺:“皇上只说来看我抄录佛经,现在却被人撞见我这副样子,照容本已经发愿在佛前诵经十年,现在……现在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照容,朕真心喜爱你柔婉动人、聪慧灵巧,”拓跋宏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在佛前发愿,便是要得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朕便做这样的人,如何?”

高照容却哭得越发伤心,直把他往门外推:“皇上快走吧,照容现在已经羞愧难当,难道皇上非要逼得照容自刎明志,血染佛前清静之地吗?”

冯妙此时也已经踱出西偏殿,站在不远处看着。高家小姐的演技实在高超,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还是露了一点破绽。一个哭倒在梨木小案上的人,还会记得避开砚台,免得让墨汁染脏了衣裙,如此又怎么会是真的伤心欲绝呢?

她不过是想引着郑映芙,说出那晚的元凶是个太监,没想到却引出这番事来。原来高照容身上那股奇异的气味,是从拓跋宏身上沾染的男子气息,从高照容一进宫起,他们就已经开始私下见面了。

拓跋宏陪在高照容身边,又哄又劝地说了不少好话,甚至许诺纳她为妃。可高照容却只是哭泣,无论他说什么,都只叫他快走。拓跋宏无奈,重重叹了口气,从怡然堂后乘小舟离开,临去前,还深情款款地说,明天再来看她。

小舟在对面桃林靠岸,林琅披着一件羽纱面的狐狸毛小氅,在岸上等候,看见拓跋宏回来,搭着他的手拉他上岸。拓跋宏根本不需借力,只虚虚握住她的指尖:“你有身孕,何必在风地里等。”

林琅脸色暗了一下,便又笑着问:“皇上此行可还顺利?”

“不知道是天意助我,还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竟然比预想的还要快些。”拓跋宏嘴角略微上扬,“现在,她们一定都以为,朕被高照容的美色迷惑了。接下来,朕便可以去跟太皇太后说了。”

“皇上为何一定要高家的小姐入宫?”林琅柔顺地问。

拓跋宏踌躇满志地笑,却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林琅,其实宫中出现刺客那次,朕就算最终不去向太皇太后低头,太皇太后也不会废了朕、改立北海王,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琅的脸微不可见地红了,她摇摇头,她知道的本就不多,所以能替他做的事,总是很有限。

“因为比起朕孤身一人,太皇太后更担忧无法掌控拓跋详身后的整个高氏。”拓跋宏停下脚步,注视着林琅,“后宫不能只有姓冯的女人,太皇太后越是不喜欢高氏,朕就越要抬举高氏的女儿。朕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

郑映芙冲撞御驾,不能继续留在宫中。这位据说从小具有凤凰主位命格、非乘龙快婿不嫁的小姐,被挡在荥阳郑氏的府邸之外,苦苦哀求一日一夜后,终于按照出嫁女儿被休弃的待遇,被送进寺院青灯古佛地了此一生。

那天以后,拓跋宏果然每天都来怡然堂,可高照容却紧闭怡然堂的大门,不准拓跋宏进去,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其他待选娘子们看着,起先是嫉妒,接着是震惊,直到五天过去,拓跋宏没有再来,尚仪局的掌事太监,直接带来了圣旨和金册,册封高氏照容为正三品婕妤。

婕妤已经是世妇之中最高的品级了,再晋升便是九嫔之列。原本连待选资格也没有的高照容,反倒成了最先获得位分的人。

可高照容却拒辞不受,一定要掌事太监回禀皇上,说她违背愿言在先,心中已经万分羞愧,怎敢再接受婕妤之位?上天许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已经是厚待了,她不敢奢求,只愿做个最末等的从七品才人,长随君侧。

拓跋宏不再强求,只命人重新送来了凤尾金簪,许诺高照容与其他待选女子一同册封。一波三折之下,高照容终于也成了待选的娘子。

尚未真正成为皇帝的妻妾,这场明争暗夺便已经开始了。

宫中都在筹备皇帝的冠礼,畅和小筑内的待选娘子,尚且不能算是皇帝的亲眷,没有资格参加。冯妙难得清静,忽然想起,从前在书上读到过制作粉笺的方法,还从没试过。高门子弟,大多喜欢用制作精良的纸笺书写诗词,算得上是件风雅事。

一时兴起,她叫忍冬帮她备齐了用具,就在西偏殿里动起手来。把整张宣纸用水浸湿,再用捣碎的花瓣染色,放在阴凉处晾晒到半干时,用羊毫小笔仔细勾画出各色图案,最后施上一层白粉。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不过做好了两寸见方的小小一张。自己动手做的东西,自然左看右看都很满意,冯妙提笔支颐,想着在纸笺上写些什么好。

窗外已经开始从初春转入浓夏,树影婆娑,一点点撩拨着她的心底。年轻少女的心事,即使明知不能,仍旧忍不住偷偷怀想。冯妙脸颊上忽一下红起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夜半墙头抱剑而立的人,“只盼将来有个如意郎君,让你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为他死,揉碎一地芳心”。

她提笔蘸上墨汁,只写了一行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字刚写成,她低下头去,吹干墨渍。眼前忽然飞快地伸过一只手,把纸笺从她手中抽走:“呀,真好看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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