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张涛身边的虎子他们也一个个嚷嚷开了。
“什么皇粮国税!交上去也是给那些贪官蛀虫给挥霍了!”虎子愤愤地说道。
“粮食丰收时政府说交粮麻烦,直接交钱算了。粮食欠收时又逼着非交粮不可。这些当官的真是把我们这些百姓当猴耍。”龙古牢骚满腹地说道。
“是呀!政府现在口口声声说保护价收粮,可为什么粮贩子收粮却要贵三毛钱呢?这究竟是保护我们还是保护贪官污吏呢?”功勇也跟着埋怨说。
“你们懂个屁,他们这么左折腾右折腾的,那还不是想着从粮价里谋利吗?这里头的猫儿腻太大了,光是那粮价差,就让那些当官的富得流油。这些狗官的有谁会考虑老百姓的疾苦呢?”猴子不屑地说道。
“交公粮,交公粮,自家肚子还吃不饱,还得去喂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一亩田交了公粮,再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投入,基本上算是白忙活一场了。还得承担这提留,那摊派的。今年的乡统筹、村提留比去年又多了不少,达到三十多项。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呢?这田还有什么可种的呢?还不如象其他村一样,让它抛荒,自己去外面打工算了。”功勇恼怒地说道。
“去年遭灾买了一年粮食吃,欠了一屁股债。今年收成好些指着能还些帐,这公粮和那些税费一交,家里粮仓就空了,又只能扎紧脖子过日子了。看来我们下冲人往芭蕉墟上买米的担子永远丢到底下了!”抽着呛人旱烟的老汉洪才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着往一边走去。
“……”一些老农也满脸愁容的加入了攀谈。
乡亲们的话和残酷的现实让本来心情变好的张涛顿时又像坠入冰窖里一样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与难受。他的思绪又飘了起来,眼前又晃过交公粮的一些记忆片段。是呀!老百姓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交公粮是千百年来套在农民身上的沉重枷锁,把农民的悲惨命运与土地牢牢的锁在一起。旧社会到新社会,农民拿起菜刀、扁担闹革命,推翻了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分得了土地,算是实现了“耕者有其田”了。可实际上呢?“耕者有其田”只是名义上的,土地的所有权归全民所有,即国家所有。耕者只是使用权,即农民分到的土地只负责耕种,并且必须向政府交税,也就是农民所说交公粮。从某种意义上讲,政府就是大地主,那些工作人员就是收租子的家丁或爪牙,老百姓就是佃户。
农民翻身当了主人自然得感激党和政府。七、八十年代前,老百姓对交公粮的积极性可大着呢!家里有不有吃那另说,每个老百姓想的只是,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再怎么困难,皇粮不能不交。每年交公粮那都是各家各户的头等大事。稻谷一上岸,晒干,扬净杂物,选出色泽鲜亮、粒粒饱满的稻谷交给国家。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前,每次交公粮,都是由生产小组组织人力,去的一般是青壮年劳力和手脚利索的妇女,劳力一般是扛麻袋,妇女去晒粮装粮,然后统一往粮库送。
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号角在祖国大地吹响,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逐渐在农村得到推广,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了,大大促进了农村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使农村出现了空前的繁荣。交公粮也改为一家一户向粮库送了。
下冲村田少,就算不交公粮也不够吃。每到芭蕉逢墟时,路上都是肩挑背顶手提着各种特产到墟上换米的乡亲们。在张涛的记忆里,自己的全家人辛苦一年,远远挣不够口粮的。他几乎是吃红薯饭、萝卜饭长大的。读初、高中这些年也是勒着裤带靠从家里带着些杂粮挺过来的。至于纯大米饭,那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招待客人时才吃得上的。
尽管如此,张涛家从来没有拖欠过公粮。他父亲是村里民办老师,觉悟比较高。他常告诫家人说:“交皇粮国税是自古留下的规矩,咱不交,城里人吃啥。”
小时候随父母去交公粮是件很高兴的事,因为交公粮可以走出村庄到热闹的地方玩,同时还可以吃到家里吃不到的好东西。
交公粮的那天,天还没亮,张涛一家人就得早早起来。张涛家任务粮大概三百多斤,父母各挑一百多斤,剩下的几十斤就是张涛挑。小妹梦芳看家,大妹梦雪跟着打酱油。
从下冲到敖山粮库大概二十多里路,走得快也要二个多小时。从家里到高塘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肠小路,而且又摸黑赶路,最费时间与力气了。从高塘到敖山就是一条宽阔的公路,此时天也亮了。张涛家这支送粮队郁闷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走路的步伐也轻松多了。
到了粮库,衣服早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也差不多被扁担压垮了。不过,现在还不是喘气的时候,得抓紧排队,把粮顺利交了,领到粮库开出的那张条子才算完事。
虽然张涛一家人早赶紧,但比他们更早的人仍然有不少。交粮队伍排得很长,人很多,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有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大伯大叔,有声音清脆宏亮的婶娘,还有一些可能来守袋子的娃娃们。
粮站迎来了一年最热闹的时刻。粮站的水泥地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袋子。大家一边耐心地等着验收员的检查,一边与前后左右认识不认识的人热烈的攀谈着,有的高声谈论今年的粮食收成情况、有的骂粮站太黑、有的则谈着家长里短。
可这个时候粮站那些吃公家饭的往往还沉睡在梦乡之中。他们是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的,准点上下班。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你政府既没有什么硬性规定,又没有安排加班费,他们犯得着要这么积极吗?等他们拖拖拉拉吃饭、吃好早饭,来得最早的老百姓差不多等了快四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