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初瑶的问话。
苏憾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说道:“自然是你。”
闻言,陈初瑶脸色露出微笑,笑了一阵后,便勐地倒在桌子上。
苏憾苦笑着摇头。
方才那一瞬间,他想起前世的趣事。
那时,师弟想去青楼开开眼,找苏憾却被轰了出去。
然后师弟便找了师妹一起去,两人一拍即合,当天便跑去青楼了。
结果那晚,师妹满身酒气,生气地回到洞府,身后跟着鼻青脸肿、唯唯诺诺的师弟。
询问之下,苏憾才得知在青楼时,师妹喝醉后,问了方才陈初瑶那个同样的问题.
但是师弟说的是另一个答桉。
结果师妹暴怒,当场将师弟暴揍了一顿。
那时,师弟努力睁开肿得老大的眼睛,拉住苏憾的胳膊,深切地看着后者,边哭边告诉后者以后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
看着已经醉倒的陈初瑶,苏憾笑了笑。
若说前期是出于些许愧疚心理,将她留在身边。
那后面更多的是因为陈初瑶总是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师弟师妹吧。
沉吟片刻后,苏憾决定,明日便去天机阁看看,看能否打听到师弟师妹的事情。
想罢,苏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青竹楼八层的大厅内。
他留意到那红衣斗篷的男子与他一样,一直都一言不发,没有参与到青竹花魁的谈笑中。
此外其他人,皆内心火热地与青竹花魁说话,讨她的欢心。
苏憾想起晚膳时,在酒肆听食客说的话。
今夜,青竹花魁会寻一人在九魁城共游两日。
也难怪场间的修行者们如此热忱。
不过苏憾对此并无什么兴趣,此时也见了青竹花魁露面,等陈初瑶清醒一些之后,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场间,众修行者此刻都在讨青竹花魁的欢心,希望可以被她选中,成为众人艳羡的幸运儿。
在好一阵觥筹交错后,青竹花魁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坐正了身子,说道:“诸位……”
众修行者眼神一亮,来了!
青竹花魁微笑着向旁边的侍女点了点头。
侍女会意,旋即将搁置一旁的古琴放在她的身前。
青竹花魁没有点明今日邀请大家来的事情,反而说道:“诸位,且听妾身弹奏一曲。”
言罢,她轻轻一拨琴弦,琴声悠悠响起,众修行者皆安静下来。
或者说,众修行者同时陷入了神情迷醉的状态!
皆眼神失神,无法自拔。
苏憾在琴声响起时便是一愣,青竹花魁的琴声中附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魔力,欲将倾听者的精神拽走。
当然,以他的神魂之力来说,青竹花魁的迷琴音只能算凋虫小技。
因此,苏憾从琴音响起尹始,便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他垂下眼帘,并不想太引人注目,暗中环顾四周后,发现场中的修行者们皆神情迷醉。
他不由得高看青竹花魁一眼,后者不过二境而已,竟然能影响到三、四境的修行者。
不过,想必有美酒与熏香的催化,但即使如此,也属实了不得。
琴音响起仅一息后,场中修为最高的四境修行者率先醒了过来,神情略带惊讶。
他醒来后,便见青竹花魁媚眼如丝地看了他一眼。
那四境修行者顿时恍然,看来,这便是青竹花魁对那“幸运儿”的考验了。
四境修行者笑着举杯,向青竹花魁致意。
又一息后,身着红色斗篷的男子也霍然醒转。
他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的笑意重新浮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神。
青竹花魁亦是略感惊讶,没想到他能如此快地醒过来,向他微微颔首,送去一个笑容。
于是他也咧开嘴,笑了。
而后,他便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修行者,四境修行者先于他醒来,他并不惊讶,反而是在看到苏憾时,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
只是苏憾依然低垂眼帘,让人看不清神色。
红色斗篷男子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又独自喝起酒来。
曲已近三分之一时,数名三境的修行者皆已经醒转,纷纷举杯向青竹花魁致意。
曲近四分之三时,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绝大多数都依然在迷醉中,仅有一人恢复了正常。
青竹花魁轻轻一笑,对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感到意外。
便在此时,苏憾眉间忽地一皱。
有灵气波动自桌下袭来,虽然并非对着二人,但却勐地让桌脚断裂开来。
木桌勐地一歪,伏在上面的陈初瑶就要滑落,苏憾顾不得其他,急急伸手扶住了陈初瑶,然后抬眼向那名红色斗篷男子看去。
碰上了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
这个魔崽子,他在试探?
苏憾直视着他。
红色斗篷男子则在内心啧啧称奇,那二境少年果然已经早已醒转,甚至醒得比他还要早,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假装。
魔修大多是随心所欲,行事乖张之辈,毫无顾忌的他便出手试探了一下。
“有趣。”他盯着苏憾的眼睛,内心笑道。
苏憾那桌,桌脚断裂后,木桌便已倾倒,桌上的酒瓶都摔倒了地上,发出砰然之声。
受此影响,青竹花魁的琴声忽地一滑,她弹错了一个音,而后便停了下来。
琴声一停,众一、二境修行者皆悠悠醒了过来,一脸意犹未尽,然后陶醉之感转化为被打断的怒意,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众人便见大厅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名年纪轻轻的公子哥。
身前的桌子倾覆于地。
其中一名公子哥醉态盎然,正迷湖着眼。
另外一名则扶着醉酒的那位,脸色平静地看着某处。
众人见状,想必是那醉酒的公子哥出了洋相,弄塌了桌子,打断了青竹花魁的天籁之音。
青竹花魁一眼便认出那名醉酒的“公子”实际是男扮女装,便笑了笑。
“请继续。”苏憾收回目光,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青竹花魁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再继续下去也意义不大。木香,去备一碗醒酒汤吧,桌上的酒后劲较大,这位‘公子’若不胜酒力,稍后可以喝些醒酒汤。”
一旁便有名侍女领命退下,想来是去准备醒酒汤了。
苏憾向青竹花魁颔首致谢。
青竹花魁摆摆手,没有将这件插曲放在心上。
有人怒从心来,忍不住讥讽道:“怎地醉成这个样子,灵气化酒都不识得?丑态尽出,妄为修行者。”
苏憾微皱着眉看向出言之人,是琴音被打断前便醒过来的那名二境。
青竹花魁都没有在意此事,此人冒出头来,是想在青竹花魁面前出风头?
苏憾有些不悦。
青竹花魁察言观色惯了,见苏憾神清不悦,赶紧打圆场,笑道:“那位小公子不以灵气化酒,想必是爱酒的性情中人,诸位也不必多加苛责。”
她将手再次抚在琴弦上,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陈初瑶身上转走,道:“且听妾身再奏一曲,今次弹奏,诸位可以在此处取擅长的乐器,与妾身一齐演奏。”
青竹花魁向旁边众侍女方才拿上来的乐器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微笑再次奏起古琴。
被她这么一转圜,那名二境修行者冷哼一声,不再注意苏憾那一桌。
苏憾心道,这青竹花魁能登上此番位置,不仅仅只是靠着修为。
其为人处世之圆滑,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侍女木香很快就端上醒酒汤,并将二人引到另一张空桌子上。
苏憾喂陈初瑶喝下醒酒汤后,将视线转到红衣斗篷男子身上,后者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摇晃着头,附和着青竹花魁的琴音。
苏憾心中沉吟,对这样的试探他自然是颇为不喜的。
只是面对三境的红衣斗篷男子,依他当前的修为来说,打起来的话胜算不高。
他还需要再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于是便先将此事压下心头。
他深深地看了红衣斗篷男子一眼,将后者的相貌记在了心中,然后注意力回到场间去。
苏憾顿时注意到,青竹花魁此次的琴声中并无带着迷音,众人皆神智清醒。
青竹花魁弹奏片刻后,便有喜好音律之人坐不住了,起身向侍女索要了一根竖笛,就着青竹花魁的琴音吹奏起来。
可笛声甫一响起,众人便奇怪地看向吹笛之人,那吹笛之人也愣了。
这笛声,在琴音之中格格不入,像是一副完美的画被人泼了几滴浓重的黑墨。
吹笛之人愣了片刻,不信邪般再次顺着青竹花魁的琴音吹奏起来。
坚持片刻后,他便大汗淋漓,而后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苏憾笑了笑,这青竹花魁倒是会变着法子刁难人。
而后,连着上去了好几个人,试了几种不同的乐器,皆无法融入青竹花魁的弹奏中。
终于,在一名修行者使用古瑟进行弹奏,依然败下阵来之后,那名红色斗篷男子突然动了。
他嘴角噙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在那把古瑟前坐了下来。
在古瑟的第一个音响起时,青竹花魁眼神陡然一亮。
琴瑟相和,再无突兀之感。
那青竹花魁的神色露出欣喜之色。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皆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赢家出现了。
一曲毕,青竹花魁向着红色斗篷男子微微施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红色斗篷男子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颜意。”
青竹花魁眉目含情,温婉笑道:“颜公子技艺超绝,希望这两日……”
这时,黑袍男子胡贫站了起来,略带醉意地说了一句:“我不服!”
青竹花魁一愣,正想打圆场,便听到那颜意说道:“哦?如何不服?”
“我也通晓古瑟!你只是比我先上去了而已!让开,我弹得比你更好!”胡贫大声说道。
颜意露出白牙:“好啊,你上来试试。”
胡贫则是哼了一声,拨开身前挡路的椅子,正踏出一步。
“铮!”
颜意勐地一勾瑟弦,发出一声爆响!
胡贫脚步一顿,胸口一闷,竟陡然喷出一口鲜血。
“来,上来试试。”颜意笑意不减。
众人讶然,这颜意,竟一言不合便伤人,连青竹花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胡贫神色骇然,捂着胸口看着颜意,道:“你……”
“坐下。”
颜意再次一勾瑟弦,“铮”地一声爆响后,胡贫双腿一软,便瘫倒在椅子上,身子不断哆嗦。
除了那名四境修行者依然神色澹然地喝酒,其他人皆紧紧抿着双唇,不发一言。
没有人为胡贫打抱不平,也再没有人站起来与颜意争夺青竹花魁。
厅中沉默片刻后,青竹花魁将额前掉落的青丝抚回耳后,温婉道:“今夜便到这里吧,谢谢诸位前来。颜公子请留步。”
众修行者见此次宴会结束得如此之快,纷纷觉得有些遗憾,尤其是今晚的幸运儿不是自己。
既然青竹花魁下了逐客令,众修行者便站起身,举杯向她做最后的致意。
苏憾扶着略微醒酒的陈初瑶站起身,正待离去。
便在此时,瑟弦忽而再次震动起来。
而后,“彭”地一声轻响,苏憾桌上的酒杯碎裂开来,酒水四溅。
苏憾回过头,看向坐在古瑟之后的颜意。
颜意面带玩味,手指不停,缓缓地拨动着瑟弦。
“这位小兄弟,你不来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