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卿月盯着蓝珺瑶手中的甜食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迅速从她手中的帕子上取出一块干透的果脯,一把塞入口中。他一边品味果脯的味道,一边斜觑着蓝珺瑶的脸色,眼见她一直对着自己笑,蓝卿月的胆子也慢慢变得大了起来。
没过多久,这些果脯都被他一个人吃光了,他似乎对蓝珺瑶卸下了心防,任由蓝珺瑶一点一点为她拭去面上的污迹。
面对这样的变化,蓝珺瑶自然欣喜不已,她与蓝卿月面对面蹲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蓝卿月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而后拉着蓝珺瑶飞快地朝高坡后走过去,高坡后是一片密林,村里的猎人有时也会到这里打猎,只是却不曾见过蓝珺瑶,想来是因为他所待的地方更靠近森林里边。
蓝珺瑶全无防备,被他猛然从地上扯了起来,且一路狂奔着朝密林深处跑去,她慌忙稳住了身形,随着蓝卿月纵身在林间跳跃。
蓝珺瑶发现,他虽然不认得自己了,但是他的武功却没退步多少,怪不得能安然生存至今。她不知道卿月哥哥要带着自己去哪里,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在森林中飞快地穿行。
又行了一段距离,蓝珺瑶都要被他给绕晕了,却见一棵双人合抱粗的老树落入视线之中,树上有一个简易的房子,是用树枝与枯叶搭成的。
到了这里之后,蓝卿月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他扯了扯从树上垂下的一根绳子,便听得头顶上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个女子从树屋中走了出来。
见到站在树底下的蓝珺瑶,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冲着蓝卿月打招呼的手也慢慢停在半空。
蓝珺瑶唇边的笑容却一点点扩大,而后竟然笑出了声,她冲着面前的人招了招手,道:“安宁,好久不见。”
安宁重新扯动嘴角,对她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好久不见。”
蓝卿月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兴冲冲地握着蓝珺瑶的手冲树上的安宁扬了扬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血缘关系就是这么神奇,即便他失了记忆,也很快便对他敞开了心防。
蓝珺瑶抓紧卿月哥哥的手,借力在树干上一踏,飞身上了树干,正落在安宁的身旁。她怎会没有看出端倪,安宁公主明显没出什么问题,却未将消息传回京畿,宁愿栖身在这里破落的院子里。
蓝珺瑶看了一眼眼前静静站立的安宁公主,长发在脑后松松绾成一个髻,头上戴着一个用树枝扭成的帽子,身上是破旧的棉衣,与卿月哥哥是一样的邋遢。
“为何不传消息给我们?”看着淡然却显得十分满足的两人,蓝珺瑶鼻头一阵发酸,好像二十多年的泪水都攒到了今天一般。
“我们在这里过得挺好。”安宁毫不避讳蓝珺瑶的打量,自从顺着洪流落在这里,他们便干脆在这里住下。
蓝珺瑶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一旁被两人忽视许久的蓝卿月有些不满,他拉着蓝珺瑶,兴致勃勃地走进了他的树屋之中。
树屋架在大树的一处枝桠处,四周纵横交错的树枝将整个树屋牢牢托住,树屋内光线并不明亮,蓝珺瑶只隐约瞧见屋内或斜伸出或凸起的树枝,这便是他们的“床、桌子、凳子”。
如此参观了一番,蓝卿月像是有些累了,不知安宁对他交代了些什么,他呼啸一声便出了树屋,手脚麻利地朝远处荡了过去。
蓝珺瑶跟着安宁在树屋内坐下,通过她的讲述,这才了解了整件事。的确,当初顺着洪流落下的时候,蓝卿月不幸撞到了头,他们二人侥幸从洪流中脱身,这里便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蓝卿月醒来后,面前只有安宁公主一人,便理所当然地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依靠,他的功夫还在,只是神智却仿佛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如此过了两日,除了条件比之往常在宫中不如,倒是少了许多繁琐。
自上次九皇子叛乱中得了蓝卿月的救援后,安宁就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在蓝卿月未曾南下江淮之时,她一直在苦苦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愫。只是这样的做法反倒起了反作用,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偷偷瞒着母后跑去江淮了。
到了这里之后,安宁公主有了一个自私的想法,也许过一段时间,世人便会忘了他们,她和蓝卿月便能永远地生活在这里。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宁与蓝卿月每日里在这里生活得倒也自在。
安宁坦然地告诉蓝珺瑶,若不是今日他们找了过来,她仍会与蓝卿月这样生活下去。即便他这一生都是这个样子,她也不会嫌弃,她会照顾他一生一世。
听了她的话,蓝珺瑶缩在一侧的手颤个不停,她脸上也是难以抑制的怒气,“啪”的一声脆响,蓝珺瑶一个巴掌抽在安宁公主脸上,试图将她打醒。
“你这样做,可有考虑过关心你的人的感受,你的母后以为你被琴贵妃害死,不惜与她斗一个鱼死网破要为你拼命。我为了替你们两个报仇,亲手将我未出世的儿子制成心蛊的解药。”蓝珺瑶说着,面上已是潸然泪下。
只是她声声控诉,一字一句撞入安宁心中:“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一点不考虑太后的心情,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啊!我一家皆丧命,卿月哥哥与你还活着的消息,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瞒下去?”
听了蓝珺瑶的话,安宁也有些震惊,起先她并没有考虑到这些,而后想到了,便又在这两种生活之间摇摆不定了。若回到京畿,她和蓝卿月之间再像今日这般相处。
她原本想着,母后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没了自己,母后一定会将手中握着的权力交由皇帝哥哥,届时,母妃后半生便得以无虞。
她却没有想到,太后手中握着兵权是为了谁,她这样任性地躲在这里,京畿中早因为此事闹翻了天。且卿月哥哥不知有无大碍,看他方才的样子,若是就这么生活下去,她怎么忍心?
安宁被她这一巴掌打醒,别扭地将脸扭到一旁。恰逢蓝卿月赶了回来,眼见两人都在哭着,他焦急地站在一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论你怎样决定,卿月哥哥我是一定要带走的,方才我检查过他的脉象,他眼下的情况并不好,若不及时诊治,只怕不出一年智力便会退化等同一岁婴儿。”蓝珺瑶抹干眼中的泪水,她话到这里,安宁也不是愚笨之人。
“我想先跟母后报个信。”安宁回过神来,她是大错特错了。
跟随他们到这里的人眼下才敢从草丛中冒出头来,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蓝卿月一下子被惊吓到,他躲在蓝珺瑶与安宁身边,有些怯懦地指着这些人。
看到昔日仪容非凡的公子变成这般模样,蓝云舒心头一酸,强忍着才让自己没有哭出来。
“你们先回去吧,这么多人会吓到他,多谢几位大哥了。”蓝珺瑶吩咐了他们先走,而后又谢过这些带自己等人上来的村民,这才执起卿月哥哥的手软言安慰:“不要怕,他们不是坏人。”
直到他们离开之后,蓝卿月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他一手抓着蓝珺瑶,一手抓着安宁,牢牢地将两人的手攥着自己掌心中,这才敢跟着他们朝山下走去。
他们走得慢,回到住处时,云舒他们早将洗澡水烧好,猛然到了这里,蓝卿月更显谨慎,他始终未松开蓝珺瑶与安宁的饿手。而后蓝珺瑶好生安抚,他这才松开了安宁的手,让她到另外一间房间沐浴。
蓝卿月不让其他人靠近,蓝珺瑶只得亲自替他擦背。脱了他身上那身破烂的衣衫,蓝珺瑶更觉心疼,往日里精瘦的身子上遍布凹凸的伤疤痕迹,因为没有及时正确处理,这些疤痕都结痂了。
蓝珺瑶将手中的帕子一点点沾湿,细心地为他擦背。她的力道适中,蓝卿月也从方才那种紧张之中慢慢放松下来,渐渐竟在浴桶之中睡了过去。
蓝珺瑶请霜修景与蓝云卷帮忙,与蓝卿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这才重新进了屋子,绞了帕子替他擦拭头上湿漉漉的头发。
蓝珺瑶端详着这张许久不见的睡颜,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身子时不时惊动一下,骤然,他口中发出疾呼,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蓝珺瑶不防备,被他撞了个正着,下巴处顿时变得木然。
他睁开眼看到蓝珺瑶,忽而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蓝珺瑶见状,回搂着卿月哥哥,右手顺着他紧绷的脊背慢慢抚摸,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蓝卿月就这样抱着她重新睡了过去。蓝珺瑶将他放平,想要重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却被他捉住双手,力气很大,不容她挣脱。
蓝珺瑶试探性地往外抽手,却发现只要自己动一动,卿月哥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面容似有重新惊醒的征兆,便只得放弃了自己的动作,任由他这样牵着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