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臣的口径难得一致,除却极少数的一些人,纷纷对蓝卿月开展了劝解的工作,不外乎是以民族大义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凌祈暄稳坐在龙椅之上,瞧着他们一个个口沫横飞,意外却觉得这样的场面非常有趣。
任他们如何动作,蓝卿月只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环胸,闭目养神,仿佛丝毫没有受到他们的打扰。他的呼吸绵长,就似是睡过去了一样,围着他费尽了唾沫的大臣们依稀听得有青微的鼾声传来。
不知是谁带头,打了个手势,方才还嘈杂如闹市一般的早朝霎时寂静地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楚,他这样的态度当真是惹怒了诸位朝臣,原来他们半天口舌都白废了。
凌祈暄打断了想要有所动作的内监,如看戏一般看着他们闹腾,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丝毫没将他这个皇上看在眼中,既然如此,他便瞧瞧这些卿家能与他上演一出什么样的好戏吧。
果不其然,一声厉吼如同平地惊雷在蓝卿月耳旁炸起,是工部的孙大人在问:“蓝将军,你意下如何?”
蓝卿月似是被他们惊醒了一般,两眼一派惺忪的模样,他掏了掏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震得轰鸣作响的耳朵,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凑近孙大人耳旁问道:“蓝卿月唯皇命是从!”
他本是习武之人,方才那一嗓子气沉丹田,隐隐用上了一分内力,本就有报复之意。孙大人不过是一介文官,往日里哪曾受过这般待遇。
耳边突遭袭击,他只觉眼前似有金星环绕,双耳如遭重击,只瞧得数人围着他嘴皮子上下动个不停,却没有一丝声音能传入耳中。
蓝卿月这一吼威力着实不小,围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朝旁边散了去,除了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的工部尚书孙大人,余下人皆自发推开三尺的距离,他顿时清净了不少。
戏也看的差不多多了,凌祈暄这才懒声开口道:“诸位卿家,争辩了许久,可曾有结论了?”就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却让站着的文武百官都觉得心中一咯噔,回忆起方才大胆的举动,冷汗涔涔而落。
他们怎能因为一时得意,就忘了眼前这位新皇与先皇并不一样,他可是打小从战场上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冷面战神”的威名不是平白得来,若是他起了怒气,只怕他们一个个都不好过。
“臣等知错。”只听得‘簌簌’的衣袍摩擦声后,是这些大臣连番跪倒的壮观景象,如同风吹过麦浪压弯了腰。
“诸位爱卿心中可有朕这个皇帝?”凌祈暄坐直了身子,冲着下边跪倒一地的大臣,冷哼出声。他并未叫他们起身,这时,蓝卿月颀长的身形在乌泱泱一片人群中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臣等知错,皇上息怒。”他们顾不得拭去额头的冷汗,一个劲地对着上位的皇上伏拜。
估摸着棒子的效果已达到,凌祈暄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吩咐立在两旁的内监将大臣扶起来。
“诸位爱卿都是先皇留给朕的栋梁之才,先皇在世时便常教导朕,诸位爱卿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往后朝堂上再出现这样的情形,叫朕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皇?”先皇临死时他还在边关,哪里有什么先皇的交代,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皇上给他们的一个阶梯罢了。
“臣等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手段虽然不入流,效果还是出乎人的预料的,凌祈暄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朕思索了一番,认为孙大人的提议很是不错,不知蓝爱卿意下如何?”凌祈暄说话时带起冕旒晃动,珠帘相击的声音在这片静谧之中更显他的不同。
“臣谨遵圣谕。”蓝卿月面上的不屑转为凝重,他的目光与凌祈暄对上,似有电光火山闪烁其中,为了胞妹,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如此蓝爱卿便收拾一下,后日清晨便随着大军出发吧。”不管他的皇后想要耍什么花样,依照墨一所讲的过往,只要将他控制在手中,皇后便不会轻举妄动了吧。
“臣遵旨。”蓝卿月应下皇上的旨意,眼尾的余光扫过方才围在他身边大谈特谈的朝廷重臣,不出意外从他们脸上瞧见了阴谋得逞的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们想耍什么花招,他又有何惧?
又有大臣出来奏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圣旨一道接一道从这里传出,而朝阳也终于爬上了它应在的位置, 阳光有些打眼,早朝终于结束。
凌祈暄正往寝殿走去,身前一个身影急急地朝他奔了过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琴贵妃身边服侍的丫鬟。
“皇上,主子知道您昨天身体不适,今日一早就亲自到小厨房熬了药膳,特命奴婢过来请皇上过去。”小婢女今日特意装扮过,穿着一袭水红色束腰的衣服,鬓发梳成一个髻垂在脑后,双颊泛红,是点了胭脂的痕迹。
凌祈暄只打量了她一眼,本想拒绝,却又改变了主意。虽从墨一口中听到了琴贵妃对他所做种种,然因着命蛊的关系,他心中始终不能对她起一分恶意,既如此,他就去瞧瞧,这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图谋。
“带路吧。”凌祈暄顿了一下才开口道。
小婢女脸上顿时盛满了喜色,她怯怯地抬头瞧了皇上一眼,眼见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这才快步上前,引着他们朝琴贵妃宫中走过去。同时她心中不免有些懊恼,本是想借着皇上大肆扩充后宫的机会,巴望着能被皇上瞧上,也好抬了做主子。
到了正殿门口时,小婢女停下了脚步,只躬身请了皇上进去,她却向后殿绕了过去。待她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从小厨房出来时,发髻上的首饰已悉数摘去,面上也看不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只是显得衣服簇新了些,估摸着这样的装扮在主子面前还算得体,她才迈进了殿内。
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与皇上平日里的早膳相比,并不算精致,然每道菜都是依着皇上的口味做出来,这份心意便显得难能可贵了。
琴贵妃挨着皇上坐下,她望向凌祈暄的目光有些躲闪,双上放在腿上,上面搭着一条素白的帕子。
“出了什么事?”她不似往日那般亲切地贴上来唤着‘阿郎’,凌祈暄瞧见她眼中似有委屈之色,不由开口问道。
“没…没事。”听到皇上问话,琴贵妃下意识就要把手往身子后面藏,才挪动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才饭桌上,又连忙将手缩回帕子下。
这一躲一闪的功夫,凌祈暄已经看出了她的异样,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她的手擒在掌中。琴贵妃见她抓过来,就要离席往一边退去,她的动作终究快不过凌祈暄,瞧见她手上有些狰狞的伤口,不仅是凌祈暄,连他身后的墨一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原本如白玉般无暇的玉指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地方还冒着点点猩红,手背上被烫出几个指甲一般大小的水泡,看上去着实让人心疼。
“这是怎么回事?”凌祈暄面上瞬时转寒,怒瞪着站了一屋子的奴才,目光落在琴贵妃手上,又变成了心疼。
“皇上饶命。”站在一旁服侍的婢女当先跪下,转眼间这里的奴才们便跪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求助似的看向琴贵妃,求她帮他们说几句好话。
“阿郎,你不要怪他们,是我自己要为你做一桌饭菜,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眼见皇上要惩罚自己宫内的奴才,琴贵妃连忙开口道。
她情急之下去抓凌祈暄的手,不想却碰到了手背上的伤口,两行热泪顿时顺着眼角滑落。
凌祈暄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膝上,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朕知道你有这份心意,以后这些事交给宫人去做就成了,要是再伤到自己,我定然不会饶过这些奴才。”
跪了一地的奴才听到皇上这句话,心头顿时大喜,一个个伏在地上不迭地叩拜,口中谢着皇上与贵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阿郎,我在这里只有你了。昨日里偶然听到宫人说起民间夫妻相处时,娘子每日都要伺候丈夫更衣梳洗,为丈夫做羹汤,我才想要亲手为你做一次早膳。不想我如此愚笨,明明是简单的事却把自己弄伤了。”想起自己的处境,琴贵妃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潸潸而下。
“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忙着朝政,有些疏远你了。这几日我抽出空来多陪陪你,好了,不要哭了。”凌祈暄一句一句哄着,面上并未显出不耐之色。
墨一在他身后听得清楚,他盯着琴贵妃梨花带雨的模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贵妃的身份再尊贵,也只不过算是个妾,她提及民间夫妻,已算是对皇后的不敬了,然像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她的错误一般,这女人的心计当真不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