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皇宫中已现炊烟袅袅,这里的修缮方才结束。因与三皇子一战,这宫中人人都对蓝珺瑶尊敬得很,不用人监督,他们将这里该换的东西都换上了好的,连一些脱落的地方亦对之加固。
蓝珺瑶在院子里坐着他们始终不自在,她身形一晃,出了这一处的宫门,在匠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凌空一翻,稳稳在老树上站定。满树枯黄,生怕被他们瞧见踪迹,蓝珺瑶特意往上去了些,估摸着身形已被树叶遮住,她这才放心倚在树上沉沉睡了过去。
“叮叮咚咚”的声音始终响在耳畔,蓝珺瑶倒是不曾真的睡过去,从这里望过去,正瞧见潺潺的碧殇湖流过,蓝珺瑶将自己的心一点点沉淀下来,暂时将思绪放空。
匠人们才离开,便有几人抬着一块匾额朝这里走来,蓝珺瑶理了理衣裳,在院子里站定。
叩门声响起,一个伶俐的小丫鬟上前开门,入眼的是一块题了字的新木匾额,这字应是才题上没多久,连墨迹都没干透。匾额上两个大字写的甚是张扬,“染仪”便是这座宫殿的名字了。
“恭喜修仪大人得八皇子题字。”这个小太监有些面生,想必是新从内务府调来的,蓝珺瑶从前并未见过他。
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题何字又与她何干?不过是个暂时栖身所在,简单些便足够了。然这些却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说,凌祈暄将为东凌皇帝,她若是不接受他的好意只怕就是不识好歹了。蓝珺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蓝珺瑶出来得匆忙,身上并未带银子,方才前去应门的婢女忙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子放入这小公公手中,他佯装推辞了几下便收入怀中了。
小太监脸上堆着笑容,他指挥着身后的两人将新的匾额悬挂上去,这才喜滋滋地离去了。宫门再度关上,蓝珺瑶看着小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修仪大人的话,奴婢名叫良辰。”她朝蓝珺瑶福了福,一举一动规矩地很。
“这段时间,殿内的事就由你照看着吧。方才的钱记在账上,等内务府送来了月例,你再从中取出来。”她们每月的月俸并不多,打赏的事自然该从月例中出。
约莫有了蓝珺瑶这句话,以后她便是这殿内的主事之人了,良辰喜不自胜,忙跪在地上与她磕头,口中不停地谢着修仪大人的恩德。
昨夜恶战一番,城墙外今日用清水冲刷一整日,才将墙上的血污冲洗干净。此时宫中仍然时不时飘过一阵血腥气,蓝珺瑶拧了拧眉头,让良辰从地上起身,这才起身回房休息去了。
今日虽在马车上睡了过去,她却睡得不安稳,吩咐了良辰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她才回房躺下。当真是累极了,才沾着床便有了睡意,竟觉得连身下的床褥也比平日里睡着软和了三分。
国不可一日无君,次日清晨,众位大臣便聚集在乾元殿处,先皇留下三道遗诏的事他们亦有所耳闻,他们今日所来,便是为了求凌祈暄早登大统,立下帝后,国才能算之一国。
只是今日这些人中,却有一些人抱着不同的心思。及至昨夜,莫贵妃仍未放弃让凌逸称帝的想法,她倒是不曾想到凌祈暄回抢先一步将遗诏内容流传出去。
利用娘家的权力,她与朝中几位大臣商定,今日朝堂之上见机行事。为了喂饱这几位大人,整箱装的黄金送到这些大臣家里,他们才松了口风。
莫贵妃的一举一动都有探子回报给凌祈暄,然他听到这些报告,只是不屑地笑了笑,母妃对他这个儿子还真的是不公呢。只是她以为那几位大臣收了她的银钱,便会乖乖替她办事了么?若没有他的授意,这些人又如何敢在这个时候收受贿赂。
五更天的更声敲过,凌祈暄由着婢女为她梳洗,昨日小太监回报,靖安修仪收了匾额欢喜得紧,依着她的性子,不将这东西丢出来就罢了,却如何会如小太监说的那般。这句话从头脑中冒出,他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又怎会对她的一切喜好了如指掌?
凌祈暄仍穿着一件蟒袍,墨蓝色的袍子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内侍跟在他身后,身前两个婢女打着灯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乾元殿走去,他今日便要母妃彻底断了心思。
德全带着先皇的遗诏,与诸位大人一同早早候着,他身边站着墨一,两人一同呆在乾元殿的后殿中,听着正殿的争论声,全然不为所动。
后宫之中,亦有一人一夜都未睡踏实,莫贵妃唤来值夜的婢女,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五更天了。”婢女毕恭毕敬地答道。
成败在此一举,莫贵妃索性让婢女替她穿衣梳洗,时不时朝着殿门的方向望一眼,不管最终是个什么结果,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将讯息送来。
想到凌逸,她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遗诏一直在德全手中握着,偏生这人又是个无法笼络也无法除去的,直到现在她都不曾见过遗诏一眼。
昨夜她派人将凌逸寻来,只说是吩咐小厨房煲了他最喜爱的汤与几道小菜,凌逸听后欣然前来。见了儿子,她将房门阖上,婉言询问他若是由他坐上了龙椅,她一句话未说完,就见这个往日里一向孝顺的儿子气呼呼地望着她,劈头盖脸好一顿斥责,末了摔门而去,完全不懂她的心思。
正在殿中窃窃私语的大臣听到响动,连忙在各自的地方站好,见了凌祈暄进入殿中齐齐行礼。
凌祈暄目不斜视,走到往日站立的地方,这才挥手请诸位大臣起身。他如往日那般,静静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初时之时,诸位大臣还能耐着性子随他一起沉默,天色渐渐明亮,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奏请八皇子早日举行登基大典。”
接着又有第二人站了出来,说的是同前面那人一样的话。转眼间殿内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哗啦啦依次朝着凌祈暄跪下。
凌祈暄面上一片惊恐,口中忙不迭地道:“诸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说着便要伸手去拉身边的一员武将。
“殿下不答应,臣就在这里长跪不起。”武将适时开口,他的态度很坚决,他一向是支持八皇子继承大统的。
“臣等同跪。”这些大臣难得的同心一次,吼声穿透屋脊,惊起一片飞鸟。先皇本就子息单薄,如今三皇子意图谋反被擒,十一皇子性子散漫,也只有眼前这位最适合坐在那里了。
“诸位可是听到了什么流言?”凌祈暄佯装不知遗诏的事情,面上一片疑惑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尽是无奈。
恰在此时,在后殿等候多时的德全一脸肃然地走入大殿,他双手高举,三卷圣旨就这样躺在他的怀中。还未走到群臣面前,殿内忽然落下几位黑衣人,他们藏身在房梁上,目标直指德全怀中的圣旨。
这样的变故惊诧了还在跪着的大臣,他们一个个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有人疾呼出声:“公公当心!”就在那人将要靠近德全之时,德全忽然将怀中的“遗诏”往旁边一丢,身子也不似方才那般老迈,原本用来束腰的带子化作一柄软件,他身手矫捷地游走在这几个黑衣人之间。
诸位大臣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他们颤悠悠地指着身着太监服的“德全”,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百招,假的“德全”就将这一伙子作乱的黑衣人全部制住,他单膝跪在凌祈暄面前,道:“幸不辱命。”
诸位大臣这才瞧见这位“德全公公”身强体壮,身形也比德全高大许多,他的声音沉稳,分明是跟在八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诸位大人受惊了。”凌祈暄使上了力气,跪在他身旁的武将被他一把从地上捞起,他继续说道:“昨日得到消息,有人意图今日在大殿上行不轨之事,权宜之策,叫诸位大人见笑了。”
这次不用凌祈暄一个个去搀扶,他们自觉从地上起身,正殿连接偏殿的入口处,又一位德全公公走了出来。
他直接走上了高台,手中的圣旨抖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传位于八子凌祈暄,钦此。”
诸位大臣都竖起耳朵,一大段话念下来,他们没听露一个字。眼见凌祈暄双手接过圣旨,诸位大臣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道遗诏乃是册封蓝珺瑶为新后,这位御前随侍的女子,着实是才智双绝。且在抵御三皇子逼宫一事上,她其实是变相地救了他们一命。
先皇的三道遗诏,凌祈暄一一接过。随后,便有传信的小太监直奔蓝珺瑶处向她道喜,同样的讯息,也在同一时刻传到了莫贵妃宫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