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珺瑶一手支着下巴,晚风徐徐从窗子外灌进来,吹得人双眼迷离。夜色推进,食客满堂。众人皆饶有兴趣地听那说书先生讲着近来的趣事。
酒菜的沉香拉回蓝珺瑶的思绪,她回眸,正瞧见青微竖着耳朵听那说书人口沫横飞。她不喜喧闹,特意挑了靠窗的位子,此刻要听清那说书人所讲,却是有些费劲了。
蓝珺瑶轻轻咳上一声,青微立马中规中矩地站在一旁伺候着,只是那偶尔动上一动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青微,酒满了。”蓝珺瑶微蹙眉,果子酿已然斟满,此刻正沿着瓷杯溢出,平白浪费了这一壶好酒。
青微立马收手,也不敢再走神去听那说书人海侃,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可怜模样。“小...少爷,我错了。”
“说说吧,都听到了些什么?”蓝珺瑶放下手中的筷子,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青微坐下,这样仰着头说话着实累人。
青微踌躇了片刻,坳不过小姐的执拗,期期艾艾在一旁坐下,屁股沾着半个凳子脚,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那说书人正说到东凌大军粮草被劫,八皇子身陷囹圄,南霜公主现身来救......”青微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简直如蚊子哼哼一般。
蓝珺瑶挑挑眉,粮草被劫是真,只是凌祈暄被围一事,却是毫无根据。若真的有失,边关急报必然八百里加急,她又怎会丝毫不知。想来是这说书人为吸引人眼球,兀自编造罢了。
桌上金黄色的酒菜也不如方才那般诱人了,蓝珺瑶挑了几下便没了胃口,就着面前的白瓷盏将一杯果子酿都饮下,蓝珺瑶凝神听那说书先生说道。
果子酿见底,蓝珺瑶不由对自己的行为有些鄙夷,明知说书人的话不可靠,牵扯到他的消息,却还是忍不住去汲取。果子酿后劲不小,蓝珺瑶只觉头有些昏沉,心知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方带着青微起身回府。
清风抚不去蓝珺瑶眉间的褶皱,她半眯着眼睛,瞧着近在眼前的相府,一时却又觉得陌生无比,呵出的气息满是果子酿的味道,蓝珺瑶只觉胸中像有一把怒火在烧,连前方的路都变得有些扭曲。
耳边隐约有人在说:“青微,怎么不看好你主子,任由她喝成这样。”好吵,她塞着耳朵,整个世界顿时寂静了。一阵天旋地转之感传来,蓝珺瑶双眼一黑,余下的事便不知了。
蓝卿月今日从户部回来便直奔妹妹的房间,却听婢女回报小姐上午便出门了,直至现在仍未归来。
蓝卿月只得耐心等候,掌灯时分,连爹爹都回了家,妹妹却依旧不见踪影,忆及昨晚的事,蓝卿月心中更觉焦虑,匆匆扒了几口晚饭,他便等候在相府门口了。
一见妹妹的模样,他心中忍不住一阵火气上涌,酒气铺面而来,她双眼通红,这模样落在蓝卿月眼中,当真是怒气中又夹杂着心疼,二话不说,扛着她回了相府。
酒不醉人人自醉,蓝珺瑶便是如此。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疼欲裂,待蓝珺瑶清醒过来,月亮已过正中,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外树影攒动。蓝珺瑶趿拉着鞋子,想要倒杯水喝。
摸索着将床边的烛火吹亮,蓝珺瑶瞧着铜镜中的人影,双眼无神,眼窝微微有些发青。茶水早已凉透,呷一口入腹,凉意顿时到达四肢百骸。
蓝珺瑶推开窗子,目光从院中扫过,却忽然发现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她连忙推门出去,院子中只余一片静谧,哪里还有半分踪迹。
沿着方才黑影所在的地方摸过来,许是逃得慌忙,墙上的青苔被压倒一片。蓝珺瑶睡意全然消失不见,她仔细探查着,妄图找到残留的蛛丝马迹。
整整一刻钟,蓝珺瑶甚至将这附近都搜索一片,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夜风鼓动她身上披着的外衫,衣衫列列作响,黑暗中只瞧见她格外清亮的眸子。
种种疑问浮上心头,蓝珺瑶面上一片森严,显得有些吓人。这人是哪一方留下的探子,若不是她半夜醒来,只怕就要被这黑衣人监视一晚了。
心头掠过一种可能,她匆匆走出院子,朝着爹娘所在的地方过去。值夜的小厮忽见小姐来到,眼中的睡意被惊跑,就要起身给她行礼,蓝珺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平静的小院,才转身离去。
蓝珺瑶心中安定不少,顺着原路返回。路过方才自己找遍的地方,她微微摇了摇头,就要回屋。眼角一丝亮光闪过,她忙回头,疾走两步到了墙角。
贴着墙角去看,正瞧见一枚银色的扣子卡在砖缝中,若不是月光折射光芒,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将这颗扣子放在手中仔细揣度,只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待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蓝珺瑶握紧手中的扣子,经这一番闹腾,她却没了睡意。值夜的婢女被放到,正倚着墙角睡得香甜,她矮下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婢女的脸,她才醒了过来,一脸迷茫地瞧着面前的主子。
“小姐,你醒了。”婢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心中亦不知为何就睡着了。“奴婢去给您打水梳洗。”
蓝珺瑶点头,转身进了屋子。这事不能怪她,只怕她是被那黑衣人点了睡穴。
小婢女直起身子,这才发现夜才三更,月仍高挂树梢。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竟然在值夜的时候睡着了,还是让主子给叫醒的。”她嘟噜了两句,埋怨自己不争气。
用湿毛巾擦了面颊,蓝珺瑶索性继续去看师父留下的医术手札,小婢女低垂着双手站在一旁,时不时替她挑一挑光芒弱下去的烛火,亦或是将瓷杯中添上新茶。
这一夜的黑衣人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第二天鸡鸣时分,府中的奴才们早早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们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筹粮的三日期限已到了第二日,天色尚未明晰,蓝卿月便从府中出去了。蓝珺瑶半宿忙碌,依旧没能从手札中找出关于醉红尘的一丝有用信息,不由有些烦躁。
蓝珺瑶有些散漫地将手札丢在一旁,白添几缕烦恼丝。她双手撑着眼睛,试图缓解一些眼睛的酸胀与疲软。凑近了看,她这个模样着实有些吓人,血丝布满眼球,似走火入魔一般。
蓝珺瑶靠在背椅上闭目养神, 一旁立着的小婢女早已换了人,昨夜陪着她半宿,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折腾。今日一大早,便见她点头的频率高了些,恰逢青微来换班,蓝珺瑶打发了她下去休息。
坚硬的木头棱子有些硌人,蓝珺瑶歇息一会儿,又准备继续翻看手札。方才随意一摊手,也没得个标记,蓝珺瑶只记得第三本手札将要看完,从后翻了几页,她揉了揉发红的双眼。
“醉红尘”三个大字高高挂在页眉上,蓝珺瑶有些哭笑不得。她苦苦寻找不得,如今只是随手一翻,竟将将停在了这一页,当真是老天爷同她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两页龙飞凤舞的字体被蓝珺瑶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她逐字消化着手札上的消息。这醉红尘师父也只是见过,不曾接触过。手札上记载的信息有限,蓝珺瑶仍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醉红尘原是帝王所制,如它的名字一般,中了此毒,身陷红尘,帝王制它只为挽回凰后的心。只是如同所有三俗的故事的结局一般,生活往往是不尽人意的。
帝王这一番举动不仅没能挽回凰后,连带着凰后对他的失望,又加重三分,两人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件事仿佛成了他们之间所有矛盾的*,凰后的毒解了之后,便一去不回,自此之后,帝王遍寻天下而不可得。
帝王神伤,这特制的药又有何用,连爱人的心都不能挽回,留之作甚。这药被帝王下令销毁,只是不轨的宫人却并未完全遵循帝王的旨意,这毒药终是流落出来。除凰后外,没有一人能中了醉红尘而得其解药。
值得一提的是,在师父的手札中,曾提过在他年轻之时,夜探东凌皇宫,曾在皇宫的藏书阁中见过醉红尘的记述,只是到底是哪一本书,他却是记不清楚了。
蓝珺瑶放下手札,娘亲的事她不想让第四个人知晓,如今倒要找个借口到皇宫中走一遭了。自皇上派她回蓝府传旨,她便以娘亲身子不好为由,从皇上那里讨来几日喘息的时间。
且自那日她与爹爹讲明了娘亲的事,爹爹虽面上平静看不出端倪,可她心中一直觉得不踏实,每每看到爹爹带着笑意的脸,到嘴边的话又被她憋了回去,她要怎么去劝爹爹?
将心中的念头甩出脑袋,多拖一日,醉红尘便会多侵蚀娘亲的身子一分,蓝珺瑶决定到宫中去看一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