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刘备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此刻耳朵有些不明,头脑略微眩晕,这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仿佛天塌了一般。
盟友之主,被人刺杀重伤。
何等重创的消息,恐怕会让他们的联军,马上出现裂隙。
“孙策,重伤。”
简雍又压低了声音。
孙乾此刻来补充道:“本来,消息应当是瞒住的,但是已经瞒不住了,有人大肆宣传流言,此刻已经被吴侯全部暴起而杀,能确定是许贡的门客。”
“此时的许贡,正在逃亡渡江,恐怕要去投奔曹氏。”
“他举家家卷,早早在这些年内秘密的送去了荆州安顿,他如此一身只要渡江,立刻就能得荣华富贵,曹贼所许的赏赐肯定不少,否则许贡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许贡是何人?”
刘备登时迷茫,为什么又冒出一个许贡?!
关羽也从战马上下来,现在他反而不急了,只是好奇如今这局势该如何整理,和刘备一样,三兄弟都没听说过许贡是何人,自然很是想要立刻明白各种局势。
不过,却没能得一个结果。
“主公,现下该当如何?”
“莫慌,”刘备安定的抬起了右手,他虽然内心天旋地转,却未曾觉得真的一败涂地,转身思索了片刻后,道:“以往,我没有兵马在手,都敢与曹操相斗,现在江夏有十几万,自然也无惧。”
“至少可保一两年安宁,在攻克江东之前,曹操不会立刻与我们死斗交战,我等与江东同样还是掎角之势。”
“眼下之计,应当立刻派人渡江过去,看望吴侯,看是否还能有治,表我之心意,无论日后谁承袭大位,周瑜,或者孙权,刘琦公子都会与之永结同盟,绝不背叛。”
“不错,该当如此!”
“另外,公右请为我送一封书信给子敬,以表我如今之心意,孙氏之基业,不会因刺杀而毁,请为我游说其人,力保孙氏与士族不可内斗,应当尽快稳固家业。”
“而吴侯,只是重伤,并未立刻身亡,如此便是上天卷顾,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后事。”
“翼德。”
刘备唤了一声。
“诶,俺在呢。”
张飞走近了些,抱拳回应,他此前话多,但是现在明显脑子已经思考不了这么多了,一连串的消息,将他弄得有些心乱如麻。
只能听从兄长的命令行事,至于之后如何无所谓了,反正早已经是生死相随。
“翼德,能否请高览将军一起,横江阻拦,去追那许贡的船,若是可成,将人绑缚来,而后送去江东。”
“若是不成,也要尽力去追,以显我复仇暴怒之心。”
“诶!俺这就去!”
张飞丝毫不啰嗦,带着一队宿卫就走。
此时刘备吞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如此安排之后,他才稍稍安心,孙策一死,联盟军还未大战,先损失一员大将,可即便如此,江东依旧是人才济济。
且,与曹操一定是不死不休了。
这一点,眼界窄者或许看不到,傲世自负者或许可视却当做不见。
曹操一定看得见,但是他根本不会惧怕江东仇视。
而将此当做震慑,以为刺杀孙策,便可让江东震慑,而他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现在的江东,应该已经真的乱了。
需要一人,安定人心。
这个人,不是孙权,就是鲁肃。
又或者是,那为少年带兵,自小就有无数才情的周公瑾。
但如何权衡这些关系,却要鲁肃从中斡旋,这些刘备就管不了了,他只能等。
没想到,云长心念前线,担心曹操从中作梗,却等来这么个消息。
他如今主要设计下念的,果然是江东!
当日。
张飞说动了高览,从江夏带走了三艘战船,横江而去,在江上阻隔,与曹军大战一场,找到了江东追杀的战船。
合围找到了准备偷渡的许贡军,他的兵马不多,数百人,麾下门客十几人。
在大战之中为其战死者有七八位,其余跳江而逃生。
张飞因登船作战,所以先行俘获了许贡,带走回江夏。
刘备当即快速来审,鞭打诱供之后,谎称要保他性命,诱其说出了真正刺杀的缘由,便是当初徐伯文料定那于吉之死。
让许贡看到了孙策的蛮横粗暴,同时明白在江东虽然士族归附,但心中不服者甚,他与孙策又一直有私仇,所以忍辱负重的在他麾下,任由打压多年,委曲求全就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
而不光许贡是这样,很多士族都是如此,他们和孙策或是有侮辱之怨,或是有杀亲之仇,这些仇怨都不是随着时日推移会化解的。
因为孙策本身就不打算去化解这些。
于是在未来某日中奖爆发,许贡不过是个中义士的其中一人。
从营地内出来,刘备顿时明白了整个缘由,居然还有徐伯文的影子在其中,他人已经在西凉了,却还可以用计除掉江东的小霸王。
其心思实在是他阴狠。
刘备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就好像,徐伯文只要每日没事做,就去埋一把暗刀,随时随地有可能冒出来,在背后捅一刀。
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精力?!
和这样的人斗,好在自己还不是他首敌,日后若是两军对立,一定要日防夜防。
不可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但是,刘备也从其中嗅到了一点。
让他值得欣慰之事。
“云长,今夜问话不可告知任何人,”刘备一出来,马上嘱咐了同行相问的关羽,一时两人都是情不自禁对视一眼,眼里略有震撼。
若非是亲耳听见,恐怕也还觉得匪夷所思。
“云长明白。”
关羽点了点头,抱拳应承下来。
“好,”刘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道:“将许贡送去给江东,他们或许已经等急了,且告知子敬,我意尊孙权为江东之主,他知晓便可,不必告知吴侯。”
“诶,明白。”
关羽当然不知道刘备心中所想,但是他明白如此刻意安排,必有其意。
刘备望着关羽转身而去,轻松的叹了口气。
他忽而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年,江东的屠刀,几乎都是孙策一人所下,而孙权则是刻意与江东诸多士族交好,行走拜访,多年来寻师访友。
这足以说明,两兄弟的关系便是如此,兄长以武勇镇压,收服士族,方可如此快速扩张领地,得无数兵马在手。
而弟弟孙权,则是一直以柔和姿态相对,寻师访友与江东诸人交好,广交根茎脉络。
如今,正是孙权上位之时,他一旦上来,定然会极快的安定人心。
说不定,或许这一次,曹氏还有可能是帮了他的忙也不一定。
……
江东,鲁肃收到了刘备的消息。
很快就告知了孙策。
在临近江边大营的建业城内,孙策还没有返回柴桑养病,鲁肃匆匆走进,告知了从江对岸来的消息。
而且鲁肃直言不讳,告知了刘备的原话。
孙策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无力的动了一下手臂,鲁肃立刻贴近了去,认真聆听。
“既如此,当拥立孙权,日后力主其上位,将张昭、周瑜叫来,我还需再嘱托。”
“子敬劳苦,虽位不及众望族之后,但深得我心。”
“权儿,尚未成熟,羽翼不丰,且麾下忠心兵马不多,我原本打算在这些年之内,逐步将军权交托一部分给他,可惜来不及了。”
“我孙氏之基业,全在我父与我,镇压士族,子敬乃是商贾巨富所举,定要好生辅左,我将权儿托付与你。”
“但对外,我只说托付给公瑾与张昭,因他二人分别为我江东文武大员,不可怠慢。”
“公瑾是我生死兄弟,但事出突然,我,还来不及问他心思,不知他对权儿如何……”
“若是有二心……我还需得见他一面。”
“咳咳。”
话说到此处,孙策就觉得面门火辣辣的疼,勇武至极的他,本身也躲不过这袭杀。
本身开春后曹军因长江涨水已经退兵,他也稍稍闲暇了下来,有工夫在郊外猎场打猎,散心谈事。
松懈下来之后,也不会多思曹军之事,紧绷的神经只想稍有消息,但却没想到,在这当口,中了人家刺杀埋伏。
面门被当口穿过一箭,招致此祸。
也不知,能否再撑到周瑜回来。
周瑜在北方靠近合肥处,逍遥津附近镇守,招兵买马正是时节,而且合肥守军一直是蠢蠢欲动,说不准何时就会进攻,若是贸然将他召回,恐怕会有乱象。
越是在此时,就越不能过于慌乱而导致三郡心思浮动,应当按兵不动,严阵以待,才能不让曹操有机可趁。
可想而知,现在的曹操,肯定就是在等着听自己受伤的消息,然后准备出兵偷袭,一旦让他得手,江东肯定没办法完全守住。
这样一来,孙刘联盟或许也就不复存在了。
“公瑾他……”
鲁肃面色颇为为难,他也很是明白,现在绝对不能贸然召回周瑜,所以不知如何回答,但一见他面露难色,孙策也就明白,事已至此不好强行行事。
本来自己受刺,就已经对大局有巨大影响,若是处理不好,将会对局势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现在一定要处事冷静。
“那就,请老夫人来吧,我不知能否治好,但看此时状况,身体越发疼痛,只怕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主公,切莫如此心灰意冷!”
鲁肃连忙规劝,此时当即抬手而劝,主要是这一番话,听得他心都快碎了,这在前几日,还是英姿勃发的勇武将军,孙氏儿郎。
于英雄而言,最大的侮辱莫过于此,没有在战场为名将所杀,却被不知名的小人暗算,饮恨于此。
如何肯安心而去,鲁肃日夜相伴,最是明白孙策的性情,受此重伤之后,只怕不是治不好,而是孙策自己不愿医治。
他只觉得现在无言以对江东父老。
“去。”
孙策眼中含泪,痛恨的闭上了双眼,在他看来,现在见这么多文武心腹已经不可能了,都有要务在身,无法自由走动。
而将此事告知自己最为信任的老母亲,才是上佳之选。
江东,自家母亲身为当年先主母,有很大的威望,也是抚养两兄弟长大之人,地位尊崇,而且对士族一直是柔和态度,所以得他们的尊重,不敢妄欺。
也唯有她为后盾,日后方可保住权儿。
……
三日后,吴夫人从柴桑被人星夜接来。
匆匆进了堂内。
站在门口看床榻上躺着的孙策,一时愣住,竟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才唤了一声。
“策儿。”
“母亲!”
孙策勐然睁开眼,感觉伤口又有裂动,疼得双目圆瞪,而后挣扎想要起身,却被吴夫人立刻上前按住。
“是谁人埋下刺杀之事?!”
孙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有仇恨之色,沉声说道:“徐伯文。”
“车骑将军徐臻?他为什么呢?!”
吴夫人面露惊讶,她这一路想了很多人,但最终认为是当地士族,因为无论曹操如何强盛,但终究没有暗探南下,也并未得许多士族支持,在堂上议事的时候张昭等人态度暧昧,不知其心,所以更有可能是他们。
为的是立功以投曹操,来得荣华富贵。
江东若是降,除孙氏之外,其余望族都可有不低的地位。
但是他想不到。
居然是徐臻。
他和孙氏可一点仇怨都没有,为何会突然发难,不远几千里而设计行策,与我孙氏结下此等仇怨。
吴夫人一直对政事有所了解,因为士族爱来拜会,所以常有问询,她人也聪慧,否则不可能陪伴夫君孙坚打下基业,又抚养这两个惊才绝艳的儿子长大成人。
所以她知晓,徐臻现在根本不在荆州,而是得了西凉,按理说,丝毫没有精力来管江东之事。
“是他。”
孙策无奈的说道:“徐伯文虽给我请吴侯之位,但当初我突袭合肥时,也被他留下伏兵所退。”
“他一直对我有所保留,甚至若非是曹氏干涉,会亲自来攻打江东。”
“眼下,曹氏为了支开他,不让徐臻得功绩,已将他调任去了西凉,但许贡此人,是他当年留下的暗探!”
“许贡!早就归心徐臻了!”
“江东之地,不知还有我孙氏多少仇敌,日后母亲一定要小心,权儿此时正在来的路上,我也自会提点他。”
“而母亲,则要帮我问一人,是否肯拥戴权儿!”
孙策目光热切的盯着吴夫人。
老夫人当即心领神会,轻启嘴唇喃喃道:“周瑜。”
“不错,周瑜之于我,便如同徐伯文之于曹操。”
“我们关系非常人所能及,但正因如此,此时,此刻,才一定要问明其心,哪怕我深知他绝不会自立,也一定要问,要他亲口说出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