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传单，你们之后一定要去拿给爸爸妈妈看哦。”陈老师挤出莫名其妙甜到发腻的声音，再三强调了“要拿回去给家长看”之后才开始教起了这首《仙诗坦蒙仙丹好》。总的来看，这首歌曲调别扭，歌词虽然勉强押韵，但重音和断句怎么听怎么别扭。

好在成年人对于这种问题的忍耐度还是挺高，而小朋友们虽然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说不出来。

钟灵鴖凑到吴克昂身边低声问道，“这个传单……我觉得很可疑。”

吴克昂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没什么可疑的，你把东西收好了就行。”

钟灵鴖虽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但毕竟只有六岁而已——六岁的小姑娘，哪怕鴖鸟有御火的天赋，她的社会经验仍然无法超越六岁小女孩的程度。

与其现在向她解释什么叫传销，以及传销为什么会有巨大危害，并且还得费工夫按住小姑娘当场表演火烤音乐老师的魔术……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让小钟同学老老实实把东西收起来。

作为“成年人”，吴克昂有处理这个问题的办法。

就这么放着不管当然也不是不行，事实上，对“音乐老师通过学生进行传销活动”的行为本身置之不理，这才是对个人而言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一个小学老师，教的还是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结果用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搞传销，那你可真是老寿星喝砒霜了。甚至不需要家长有什么反应，只要把这单子交给老焦就行。

焦明是数学老师，是一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同时还是97级的年级组长。同年级的音乐老师搞这种破事，他肯定得先过问一下。

吴克昂小脑袋里的算盘打的卡卡响，但却没料到自己这个还没有正式成立的小组里……竟然还有这么富有正义感同时还有警惕心的孩子。

那个身上带着红色雾气的小胖墩勐地站了起来，对着陈老师高声说道，“这是传销活动，是非法的！”

吴克昂一拍脑袋，头往下一低然后又稍稍抬起来了一点。

现在可不是低头捂脸的时候，这小胖子身上带着红色雾气，肯定有妖族血统在身上。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当面指出传销是违法行为之后……这个后果他能扛得住么？

陷入传销陷阱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被自己或者其他同伙洗脑洗到了彻底无法分辨是非对错的地步。陈老师明明有着正当工作，却还要参加差传销活动，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学生头上。这至少说明，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学生义正言辞指出“这是非法行为”就拿着东西跑路的类型。

如果陈老师不会抱头鼠窜，那么他一定会利用自己是老师和成年人的身份对小胖子进“批评教育”，甚至说不定还要拿小胖子来立个威。

而作为妖怪，而且还是个火行妖怪的小胖子当然不会轻易屈服。有正义感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吓住？然后情况就会演变成以下场景。

“你小子不服管”

“你这个老师不讲理”

“再不服管我大嘴巴子抽你”

“你抽我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试试就逝世”

这样一个进展迅速且火辣辣的过程。

作为阴阳公，吴克昂得确保对着老师用火行神通的小胖子付出足够的代价，而作为“试点执行者”吴克昂又得想方设法让小胖子别动用神通来一出“活烤传销老”的精彩演出。

这任务不光沉重，而且还很复杂。

吴克昂思绪流转，然后迅速站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小胖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老师说话呢？走，我带你去找级长！”

吴克昂拉着小胖就往外走，一边走着一边还使劲朝着小胖挤着眼睛。

小胖子你稍微长点心啊，瞅瞅你哥我这表情！

被吴克昂拽着往外走的小胖子先是一脸难以置信，然后就被吴克昂使劲眨眼睛的表情被吸引了注意力。等两人快步出了教室然后又往前快走了一截之后，吴克昂才放慢了脚步对小胖子问道，“你到底咋想的啊？”

“传销是违法的。”小胖气鼓鼓的说道，“明明是老师，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所以你就要直接指出来，然后和不法分子做斗争？”吴克昂叹了口气问道，“就不能采取一些更有策略的方法？比如事后报告给其他老师，年级组长……或者告诉父母？”

小胖一脸的理所当然，“如果正义还要注意方式，那和变成坏人又有什么区别？”

吴克昂被噎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欲言又止了好几下，然后摇头道，“算了，等会让老焦来给你做工作。”

小胖虽然脸上有点不服气，不过在“找老师”的前提条件下，倒是还能勉强保持“安静”的跟在吴克昂身后。而在进入办公室后，小胖似乎终于有点忍不住了。

别说小胖忍不住，吴克昂自己都有点没忍住——老焦你咋就跑了？

一般来说，小学老师毫无疑问是一个需要坐班的工作。毕竟小学的工作内容并不是太繁复，而且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再加上每年有寒暑假可以休息，如果在这种待遇下老师们还不用坐班，那实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虽然这当然不是中小学教师工作时需要坐班的理由，但大部分人都非常愿意接受这种解释。

要不然他们可能会天天质问自己当初为啥不去师专或者师大念书。

总之，根据其他老师的反馈，焦老师熘了。他具体去了哪儿暂时不清楚，如果一年级二班的小朋友们有什么事情，其他的老师也能处理。

吴克昂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然后决定暂时把事儿压下来。

其他老师和老焦不一样，他们大概多少知道一点陈老师搞传销的事情。说不定这些老师里也有参与到传销里的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们似乎都没有主动干预的必要。

吴克昂用“焦老师让我这节课过来找他的……是不是他忘了呀？”这种就算成真也无伤大雅的谎话把事情搪塞了过去，然后带着气呼呼的小胖就往门外走。

“你这带着我转什么啊？”小胖生气了，“我要去报警！”

吴克昂停下脚步，无奈问道，“咱们现在在学校里，你上哪儿报警去？陈老师虽然干的不是人事儿，但他给你发传销宣传单这个事情警察是没法管的。”

小胖一愣，然后低声问道，“警察……不管这个？”

“怎么管啊？他也没有强制要求咱们或者家长都参与进来。”吴克昂叹了口气，“焦老师能管这个事儿，但他现在不在……”

小胖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有些为难的说道，“正义不能迟到。”

“那叫‘正义永远不会迟到’。”吴克昂纠正道，“稍微晚一点，也不会影响到正义的成色……”

小胖摇头道，“不对，正义不能迟到。我爷爷说了，任何让人能够逍遥法外的正义都是虚伪的。”他看着吴克昂认真道，“我虽然年纪小，但在见到不公的时候视而不见，这对不起我家长对我的教育！”

行……你是个愣的。吴克昂竭尽全力湖弄着小胖，他试图拖延时间，于是问道，“你家长都是怎么教育你的？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吴克昂。”

“你就是吴克昂？”小胖一脸“我知道你”的表情，但却不解释自己究竟是在哪儿听到了吴克昂名头的，“我叫谢至公，我父母和祖父从小就教育我，遇到不公正的事情一定要当面指出来！”

嗯……从你的名字也能看的出你家家长对你的期许了。吴克昂挠了挠头，这种特别有正义感的小朋友其实很难处理。光靠忽悠大概是忽悠不来的，毕竟就算吴克昂再怎么能说会道，他也没法让一个摆到明面上的违法行为变得“合法”。

用自己的能力让小谢同学听话，这完全可行。只要稍微付出一点真气，小谢同学大概就再也不会去纠结什么正义和迟到的关系。

但这么干，吴克昂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是，小胖子都都囔囔正义啥的是听着有点烦人，可这个想法绝对不能算错。

世界上多出一个虽然烦人但充满正义感的小胖子，总是一件好事。

“正义这种事情，也是要看实现途径和手段的。”吴克昂想了想说道，“违法的事情就得找维护法律的组织和机构——打个比方，就算你是齐天大圣，现在用金箍棒打死了陈老师，那也不能算是正义。”

“正义只能是他被警察带走，然后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这才叫正义。”吴克昂对小胖子认真道，“齐天大圣一棍子打死他，这虽然看着痛快，但本质上仍然是一起私下报复或者残杀。杀人容易，但伸张正义远没有那么简单。”

小胖子看起来是听进去了吴克昂的意见，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然后问道，“那既然伸张正义只能通过其他途径……我先去用脑袋撞他一下行么？”

“……啥？”吴克昂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的提问。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然后非常认真的说道，“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楚。”

“我想用脑袋去撞他一次。”小胖子的回答同样认真且慎重，“这只是我的个人需要，应该不会影响正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