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中)
莫深深呼吸了一口凉风。
手脚越凉, 脑子就越清晰。每次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伴着凉风, 甚至还有好几次因为坐太久而把自己弄感冒,被莫尚念叨到耳朵起茧子也死不悔改。
莫尚啊……
把多余的情绪收敛下去, 将视线从地面移向一旁的肯特,莫深不带感情的说:“我想思考一些事情。守着我。”
今晚的月光似乎太美了一些,肯特想,所以才把安德莉亚抬眼时的那瞬间照得那么清晰, 以至于即使是遥遥相对, 眼神也锋利到瞬间令他心房一颤。
“好。”肯特回道。
他明明应该如往常那样说“是的陛下”。
不过他的王根本不会在意他口误这一类的小失常,只是闭上眼睛, 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也让他终于有机会能够从容的端详她。只要他愿意弯下腰,他甚至能够看清长睫毛在脸上撒下的那两片阴影。
不过有了昨晚的教训, 他现在也只能站在距离莫深一米开外的地方, 不能再近。
小动物也是会咬人的。
肯特伸手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 脖颈的皮肤现在仍旧清晰的记得昨晚抵着的匕首何等锋利和冰冷。
只要刀刃再向下几毫米,匕首就可以轻松的拉出一道血痕。
您……什么时候学会了匕首
黑暗之中, 肯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惊骇。
这位身娇体弱的alpha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匕首?!还使用得这么熟悉利落??
也许是因为他对这位王太过自信的缘故, 刚刚在他弯腰准备为他拉上滑落的被子的一角时,在斗兽场磨砺出来的直觉只仅仅令他在莫深杀气猛地爆发开来的时候下意识的身子猛地向后一撤。不过对方早就有防备, 速度敏捷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只是一瞬手臂就缠上了他脖颈,匕首锋利的尖刃抵上了喉结。
此刻已近凌晨,冷冰冰的幽蓝色光芒从窗外洒进来, 即使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彼此皮肤的热度和呼吸,但也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原来是你啊……语气说不上在意,莫深后退一步,光脚跳下床,手上的匕首熟练的别进刀鞘之中,亲爱的总管大人,大半夜进来为我盖被子么?
虽然是戏谑的语气,但十足危险。肯特几乎下意识的回道:是的。
可是我记得从很久以前我就告诉你不能在我休息时候随意进我的房间。莫深不满的说,安德莉亚惧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通常不让人近身。
抱歉陛下,臣没有任何辩解之词。说完肯特就陷入了沉默,并开始扪心自问。
他的确没有任何辩解之词。只不过是鬼迷心窍,才会进往日绝对没有兴趣的房间。
莫深对他的话毫不感兴趣,摆摆手说:以后靠近我的时候要先叫醒我。现在,出去。
在肯特刚一进门熵就按照他的吩咐立刻叫醒了他,他实在是很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这种紧绷状态从进入这个世界后就一直保持着。
是的。
在关上门的时候,看着站在窗前向外看,被幽蓝色光晕笼罩的瘦削身影时,他不禁想:
这个人在想什么呢?
此刻,月光下朝向他闭眼而坐的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庞轮廓深邃的脸庞化了妆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而现在洗去了用于伪装的脂粉,干干净净,往日黑眸里的锋利和整体的慵懒收敛不少,脸部线条都柔和下来。往下是脆弱得似乎一用力就可以折断的白皙脖颈。服装选择一夜之间开始偏向裤装,简洁。往日里会带上一些耳饰,或者脖子上会有饰带,但是自从那天过后这些统统被扔进了遗弃之地。
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这个人一直与外界有一层又冷又硬坚不可摧的保护墙,现在这个人主动从保护墙中踏足而出,更生动,但莫名也更遥远。
不过不用猜都能知道,这个人从没信任过他,并且愈来愈严重。
□□了许久的小动物不仅没有被驯服并终于朝他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这本不是值得惊讶的事,只不过事到如今,看到莫深对待约书亚的无言耐心,他的心里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波动。
如果昨晚尚且能勉强压下去再回一个如常的“是的,陛下”,那么今天那些不快情绪就在看到约书亚站在莫深身后的那一刻再次凶猛的破茧而出,令他耐性尽失。
再次将目光投向约书亚离开的那条小径上,肯特淡淡的想:让他不快的东西,只要消失就好了吧。
……
一进入意识空间映入眼帘的就是熵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在踌躇着想要问什么。但是一看他难看的脸色,又闭紧了嘴巴,只眨巴眨巴一双桃花眼望着他。
对此视而不见,莫深一声不吭的将自己摔进长条沙发,趴在沙发上充当尸体。
【……你是不是想莫尚了?】
好一会儿,听到小心翼翼的声音。莫深头一歪,睁开眼,正对上蹲在沙发旁的熵的眼睛,里面有着担心和无措。
【……嗯。】莫深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点沙哑,又扭头将脸整个埋进沙发的软座里,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闷死。
【毕竟是从来不愿意缺席我的生日的大哥啊。】
沙发底座里幽幽传来一句。
熵站起来又蹲下去,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小脸上闪过犹豫和困惑。
有什么脱离了控制,但是它却对此一无所知。
只要回溯记忆,就会发现它遗落了好几段时间在神殿。不过它等了好一段时间莫深也没有提起的意思,今天刚想问,就见这个人一反往日的从容,低落到它几乎不敢说话的地步。
这样的反常状态太令人拧巴了。
熵两只小手扒在沙发边沿,声音软乎乎的:【宿主,怎么样你的心情才会好起来?】
沙发里传来闷闷的一句:【能把我过去的人生以倍速给我看吗?】
熵一惊,慌忙摇头:【不行的!一个人的人生太庞杂了,你根本看不完!】
莫深双手一撑,翻身坐了起来,黑眸沉沉的看着它说:【那就把我每年的生日的那几天放给我看吧。】
【拜托了,熵。】
每一个字都太过郑重,郑重到它吐不出任何一个拒绝词汇。
熵满脸为难,手捏着一侧的衣服,最终下定决心一般点点头,认真的说:【好。我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用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来掩盖另一个过分的要求,这是最简单又最常用的心理招数。
盘腿坐在沙发上,莫深手臂撑着腿,一边低下脑袋,等待着熵为他调出脑子里的记忆,半敛的眸里有着无人可见的晦暗光芒。
人大抵是健忘的,他尤其厉害。假如所有细节只要想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回忆起来,他也不至于要用装可怜这一招来让熵乖乖就范。
其实他并不觉得生日和一年中的其他日子到底有什么不同。这样的不在意与生俱来,所以上个世界直接因为男女主而连轴转直接忘记了。但他身旁的每个人都很重视,莫尚尤甚,弄得他每次看到与自己生日一模一样的数字都会忍不住都看几眼,然后想起莫尚那张脸。
今天眇夫人成功的催化了他心里早就被种下的对过往的怀疑种子并使其长成了参天大树,一切完好的东西只要裂开一条缝,崩坏碎裂只是迟早的结局。
于是他干脆的决定借着生日的由头来重新观摩曾经。
【好了。】熵点着他的太阳穴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他的皮肤,莫深侧过头,看到它竖起的食指指头上有一条条棉絮状的半透明的长条状东西飘在空气中。
【原来记忆就是这样的东西啊,没有重量 ,没有任何触感,所有鲜活存在的画面最后被压缩成这样窄窄的一条。人体和计算机真是很相像啊……】莫深试着碰了碰自己的记忆,但是手穿了过去,没有任何的滞碍感,就好像是一团空气,这样的奇妙的感觉令他禁不住陷入沉思,喃喃道,【那么,命运是不是也和程序很像呢?】
熵默默的瞥了他一眼,直接选择跳过他的话,接着说:【人类的记忆很脆弱,我也只能让你看到你记忆中有过的东西】
眉头不自觉的皱起,莫深问:【所以我等会看见的东西因为会带上了我个人的情感,可能会距离真实的情况十万八千里对吗?】
【对】
熵对着掌心中记忆一吹,那些半透明的白色“飞絮”便朝着半空之中的长方形屏幕飞去,最后一点点融进屏幕之内,还使屏幕泛起了波纹。
不过并没有出现任何画面,只有无尽而熟悉的雪花屏在闪烁着。
【你的记忆并非从一岁开始,所以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出现画面】熵在一旁解释道。
无意间瞥见莫深并没有看着屏幕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熵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在想,熵啊,你真是可爱。】对此莫深展颜一笑。
对于莫深突如其来的夸奖和美好笑颜,熵发现自己意外的不觉得开心反而莫名其妙心里一凸。
……好像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
不过一切还来不细究心中的不和谐感,屏幕终于从长久的雪花屏中开始出现摇摇晃晃的画面。
【来了。】莫深凝望着屏幕,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赶上如期更新。
谢谢上一章大家给予莫深的生日祝福(鞠躬)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爱你们呀!
我今天会争取再更新一章回馈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