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擎宇神情复杂的扫了柳含烟一眼，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从未有过的渴望。

她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宽广的草原，以及那新鲜的、没有他的空气。

“柳含烟，不要忘了你跟我之间的契约。”墨擎宇冷漠的推开她，哪怕下一秒，她会失重般坠地。

柳含烟重重的跌坐在地，发出沉闷的钝响。裹着白大褂的男人，早就找借口跑开了。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帮得了她。

“墨擎宇，如果你想再卑鄙一点，我也愿意听听看你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威胁我！”柳含烟突然失控的喊了起来，无辜的双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双手握拳僵在身边，墨擎宇死死咬住的牙随之发出细碎的咬合声。他气，气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更气她一心想要离开他的念头。

该死，到底是谁怂恿了她！

是顾烨华，是顾志远，还是顾凌瑶？

盛怒之中，墨擎宇无法不把怒气牵连到另外的人身上。更何况，除了他之外，她接触得最为密切的，就是这些人了。

不，还有一个，苏倩儿！

“柳含烟，公然挑衅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墨擎宇从自己冰冷的声音里听到一丝无耻，一丝从未察觉到的无耻。

如果柳含烟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一个会挑起他怒火的字眼，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半伏在地上，接着地气儿的柳含烟凄然一笑，茫然的仰起脸，盯住高高在上的墨擎宇。

“墨总，即使我像只狗一样跟在你身边，任由你差遣跟使唤，也没见得到什么好处。欺负孤女，就是你最大的本事了？”凄美的笑容背后，是那双充满了绝望的眸子。

柳含烟突然为自己感到一丝可悲，她在他眼里是玩物，是情人，还是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工具？

面对着柳含烟欲哭无泪的脸，墨擎宇气得就快把牙齿给咬崩了。俯身将她抱回轮椅上，他脸上极力克制住的平静表情，还在无法抑制的抽搐着。

隐藏住怒气，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可在面对柳含烟的时候，这种本事，也变成一种无形的摆设。

“如果你乖乖听话，我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对苏倩儿跟顾烨华做出什么。”墨擎宇半蹲在柳含烟的面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含烟，你也不希望你的朋友们出点什么事情，对吧？”

问出那句“对吧”，让墨擎宇心里滴血。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会用上这么无能的字眼。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感觉柳含烟会凭空消失在他眼前么？

柳含烟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能对着墨擎宇抓狂、愤怒、撒娇、隐忍、冷笑，却不能掩饰住她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悲伤。

“墨擎宇，是不是除了你之外的人的性命，都跟稻草一样不值钱？”沉默良久，柳含烟还是问了出口。清亮的泪水无声的从她的眼眶跌落，也重重的砸上了墨擎宇的心尖儿。

抵住牙齿的舌头缓缓移到齿间，用力一咬，痛到钻心。墨擎宇沉着一张脸，轻轻弹动被牙齿死死咬住的舌头，冷冷出声，“也许。”

柳含烟眼底最后的一丝期望破灭，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顶着一张面如死灰的脸，笑得惨烈。

“墨擎宇，你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帮你生下来。但你要还是想娶我的话，麻烦帮我预备一口棺材。材质不用太好，能让我有个安身之所就行。”柳含烟木然耸耸肩，脸上凄冷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天呐，她到底是爱上了怎样一个男人！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就该一生凄凉么？

“……”柳含烟的疯言疯语，墨擎宇只当没听见。

不再去看那张泪水纵横，梨花带雨的脸，墨擎宇站起身绕去柳含烟身后推她回病房。一路上，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跟轮子碾过路面的声响，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

就连呼吸，也不能感觉到。

从轮椅中将柳含烟抱起，墨擎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浑身软绵绵的，仿佛是抱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枕头在怀中。

墨擎宇不想多看一眼，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便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柳含烟，眼神空洞。空白一片的天花板，也显得比她有生气多了。

“含烟啊，你要弄弄清楚，你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柳含烟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抬手捂住脸，柳含烟终于难以克制的放声哭了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墨擎宇始终站在门口，看着她像木偶一样躺在那里。直到听到那一声哀嚎以及之后歇斯底里的哭泣，这才转身离开。

还好，她没有被这情绪憋过去。能哭出来，总归是好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墨擎宇麻木的感觉褪去，也终于感觉到心口处传来的闷痛。

柳含烟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浮浮沉沉。她惶恐的蜷紧身子，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只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维持还在母胎中的婴儿的姿势。

“含烟，含烟……”一阵急促的呼喊，让柳含烟恍恍惚惚的伸出手去触摸。这个声音很熟悉，只可惜，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柳含烟自嘲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做梦吧，这样叫人安心的声音，怎么会真的出现呢！

顾烨华急得眉头打了结，为了给柳含烟一个惊喜，他特地隐瞒了他要赶回来的事情。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时候，担心空姐提示关机的声音被她听到，这才匆匆挂断的。

可一回来，就看到她蜷缩得像只刺猬。这让顾烨华的心里很不好受，拿手碰了碰柳含烟的脸，想要叫她起来，却只能得到再一次的叹息声。

“含烟，醒醒。”顾烨华的心里突然腾起无名之火，都怪墨擎宇，要不是他，含烟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熟悉的声音一次次在耳边响起，柳含烟像被惊醒般弹坐了起来。

无神的眸子四下看了一圈，这才锁定了顾烨华所在的位置。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吧？”柳含烟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柔软的小手，不住的揉捏顾烨华的脸。

她希望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丝温度，并以此确定自己并非在做梦。

顾烨华担忧的眼神，狠狠地刺入了柳含烟的眸中、心里，以及灵魂。

“傻丫头，你当然不是做梦了。”顾烨华笑了起来，温柔的笑脸，像是和煦的阳光般温暖。柳含烟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撒娇的蹭了蹭。

哥，就让这温暖多逗留一会儿吧！你家妹妹，真的好累呢。我从未发现，原来你是这样能让我心安。哥，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只可惜……

柳含烟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却不敢真的发出声音。

将脸埋到他看不到她表情的角度，柳含烟拖着他的掌心捂住自己的脸，悄然留下一个轻到他绝对不会察觉的吻。

“哥，你把人家吵醒了，我好饿喔！”柳含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算我不吃，你外甥也不能不吃呢。”

撒娇般娇嗔的甜美声线，让顾烨华眉心的褶皱舒展开来。

他笑着揉了揉柳含烟柔软的发，“好，我现在就去帮你买吃的。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心头一颤，柳含烟死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我突然，有些想吃板栗。我记得，在倩儿家楼下，有一家味道很好。哥，你会帮我买的，对吧？”

俏皮的眨了眨眼，柳含烟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埋进了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跟墨擎宇在一起呆久了呢，就连隐藏情绪的方式都是那么的一致。

就算是心里在滴血，脸上露出的表情，也永远都是笑着的。甜美的、隐忍的、冰冷的，每一种笑容背后，都是无尽的酸楚跟痛苦。

嗯，就算都是笑，跟墨擎宇的，也还是不一样呢。

至少，她会珍惜除了自己以为的人。

顾烨华没有看到柳含烟眼底一闪即逝的悲伤，温和的笑着点点头，“我去问问医生，你要是不需要忌口，我就给你带回来。”

兄长般的口吻，让柳含烟心里满满的全是感激。不由得，眼眶一热，漫出些许泪花，“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谢谢。”哥，这是第一次特地跟你说出我心中的感谢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柳含烟感叹着，面向顾烨华的表情，却是撅着嘴巴一副甜美小孩子模样。

顾烨华笑得眯了眼，真是个傻丫头。柳含烟的表现跟反应，都被他当成了她从未感受过亲情，所以才会这么的感谢。见她没有什么异样，于是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顾烨华以递减形式慢慢模糊的背影，柳含烟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决堤。

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柳含烟摸索着将自己弄上轮椅，然后飞快的转动轮子。在这一刻，她是欢快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雀跃。

墨擎宇，你知道么，能离你远一点，再远一点的感觉，真好！（未完待续）